冬冬锵!
冬冬锵!
李卫东带着杨雪莉来到扶贫车间的时候,一下子被外面热闹非凡的场景惊呆了。
几个大姐敲锣打鼓也就算了。
旁边那几个中字舞的大娘是什么意思?
大型文艺汇演吗?
这时候,牛萌一路小跑跑过来,她这个级别是不能在工作场合穿中山装的,跟一般工人相同的穿着又无法区分身份,只能换上了一套藏青色的青年装。
青年装显得有些宽大,可能是牛勇以前的旧衣服,不过很干净,她穿在身上有一种英姿飒爽的感觉。
牛萌眼眸含笑,站定后擦了擦额头上的汗水,喘了口气,这才开口道:“师傅,怎么样,我敢说,轧钢厂里那么多车间开工,没有能比咱们车间更热闹的了!”
她的神情跟动作都似乎在说‘师傅我很棒,表扬表扬我...’。
....这动静也太大了一点....李卫东点点头:“干得好!”
“只是这么多人,你是从哪里找来的?”
牛萌瞪大眼笑道:“那几位大姐是宣传科的,杨厂长派过来活跃气氛的,那些大娘是咱们车间的临时工,她们本身就会跳中字舞,稍微训练一下,就可以了。”
李卫东点点头:“不错,你还挺会利用资源的,干劲也很足。”
“那是当然。”牛萌道:“我可是已经决定了,要在这个岗位上干出一番事业来。”
“行了,时间不早了,咱们赶紧进车间吧。”
李卫东带着众人进入车间,车间里的领导全数到齐,临时工们整整齐齐地坐在工位上。
李卫东目光环视一圈,把杨雪莉介绍给了大家伙。
大家伙早就听说过港城那边派人过来了,本来还有点怀疑,今天看到真人,悬在空中的那颗心算是落了地。
看来扶贫车间确实得到了上面的重视,这将是一份长久的工作。
“好了,多余的话我也不讲了,在车间里,只要努力工作,我一定不会亏待你们!”
李卫东说完,看向早就等在旁边的副车间主任马向东:“老马,你是负责车间日常生产工作的副主任,你来下令吧!”
“主任....”
马向东有些吃惊,开工这种重要的事情,本来应该是车间主任独有的荣誉,现在李卫东却让给他这个副主任。
“好....”
他似乎想说什么,嘴巴张了张没有说出来,转身面对工人们,挥了挥手:“开工!”
“开工!”
“开工!”
巨大的声音在车间内回响,工人们打开机器,车间内顿时被轰鸣的机器声所充斥。
“主任,我有些不放心,得去亲自盯一会。”
“去吧。”
见马向东游走在车间内,严肃认真地指挥车间内的工作,李卫东满意的点点头。
这个老马,果然是一匹好马。
马向东今年四十岁,原本是锻工车间的车间副主任,通过面试成为扶贫车间的主任。
锻工车间是轧钢里有名的大车间,扶贫车间这种临时车间,压根就没法与之相提并论。
只是锻工车间的车间主任刘洪山,今年也是四十岁,并且是以工代干,没有晋升的可能性。
也就是说,只要刘洪山不犯错误,马向东这辈子只能当一个副主任。
所以,他想到临时工车间来搏一搏运气。
李卫东这么年轻,便作出了巨大的成绩,晋升是在所难免的。到时候,他身为副车间主任接任车间主任是顺理成章的事情。
对于马向东的野心,李卫东了解得一清二楚。
但是。
他还是接受了马向东,让马向东成了自己的副手。
原因很简单。
在李卫东看来,一个有野心的下属,才更容易驾驭。
车间管理本身就是一件难度很高的工作,处理事务往往需要得罪人。
马向东要想顺利接李卫东的班,就得成为李卫东手中的尖刀。
见马向东已经进入工作状态,李卫东也没有在车间久留,准备回到工作室继续研究。
刚出车间的大门,便被牛萌拦住了。
“主任,我想提一个建议。”
“咱们车间讲究民主,有建议你尽管提。”李卫东道。
“也不是什么重要的事情,就是觉得应该提一下。”牛萌似乎有点不好意思。
“我是你师傅,有什么话,你尽可以直说。”
“我觉得咱们车间应该订制一批专业的工装。”牛萌扬起脑袋。
“工装?”
“是啊,你看,咱们轧钢厂里的工人都有专门的制服,咱们车间的工人由于是临时工,只能穿家常的衣服,五花八门的,就跟菜市场似的。”
听完牛萌的想法,李卫东点点头道:“确实是这个道理,一来,统一的制服便于管理,便于统一意志,便于整体化一。二来,便于工人自我约束,增强自律意识和自律性,做好自我管理。另外还能给外界一个良好的团队的感觉,更有利于咱们扶贫车间树立形象。”
“.....”牛萌只是觉得穿便装有点不合适,没想到李卫东讲出这么多道理,一时间有点没办法接话。
李卫东道:“行了,这件事我会操作的,你快回去吧。”
“好。”
答应了牛萌给工人们换工装后,李卫东便没有时间陪杨雪莉搞研究了,在把杨雪莉送回了招待所后,来到了杨厂长的办公室。
“怎么样?车间还顺利吧?”
“还行,有马向东在那里盯着呢。”
“嗯,老马的能力确实不错。”
一番寒暄后,李卫东提出了换工装的事情,杨厂长听完后皱起了眉头。
他端起搪瓷缸子喝了一口水,面带难色:“卫东同志,这件事有些困难,咱们轧钢厂的工装都是通过部委,从第五纺织厂调配的。数量是有限的,只够分给正式工人....”
李卫东来到这个年代有段时日了,也清楚杨厂长说的都是实情。
这年代,工厂的生产都是同意调配的,不可能因为一些临时工,而改变调配计划。
要做服装,最困难的就是搞到布匹。
如果解决了这个问题,完全可以找一个裁缝做一批服装。
扶贫车间的临时工总共也就两百多位,一个熟练的裁缝完全可以在一个月内完成工作。
即使着急用服装,也可以再多找一个裁缝。
现在的关键是,如何通过相对合法的途径,搞到布匹。
布匹只有棉纺厂有。
李卫东当卡车司机的时候,曾经去棉纺厂送过工件,跟棉纺厂后勤处的主任认识。
也许....
李卫东眼睛一亮,看着杨厂长说道:“厂长,如果我能找来门路,用咱们厂的工件换到布匹,你能不能给我特批一些工件?”
杨厂长怔了一下,思索片刻才明白李卫东的想法:“你的意思是以物易物?”
在这个年代,工厂需要的生产材料,需要上面调配。
每年年初,工厂都会根据本年度的生产计划,拟定所需要材料的数量。
然后向部委打申请报告,部委根据申请报告,调拨物资。
这种方法可以保证有限的资源,不会因为重复生产而浪费。
可是也存在弊端。
那就是工厂的生产活动存在一定的误差。
比如,今天机器坏了,缺少零配件,按照正规流程打申请报告。
等上级批准,生产零件的工厂接到上级的命令,再生产零配件。
最后零配件送到轧钢厂,安装在机器上。
这一些系列的程序,至少需要花费个把月的时间。
在这个半月中,机器无法生产,工人们也都得闲着,肯定会影响本年度的生产量。
为了避免这种事情发生,工厂的后勤处,会在零件损坏后,立刻向生产零件的工厂反馈。
而生产零件的工厂,也许缺少工件,两者之间,就能够进行交换。
即使你不需要工件,也没有关系。
我可以用工件换到柴油,再拿柴油跟你换零件。
一座工厂,需要很多种材料,总有你需要的。
当然,在每年制定的材料预算中,这部分材料,已经提前添加到申请报告里了。
杨厂长这些年没少干‘以物易物’的事儿,看着李卫东笑道:“行,只要你能够跟纺织厂联系好,我可以让后勤处调配一批工件。毕竟那些临时工也算是咱们轧钢厂的工人。”
“那多谢了!”
道了一声谢,李卫东骑上自行车便来到了第五棉纺厂,嗯,就是翠花以前的那个厂子。
棉纺厂跟轧钢厂最大的不同,就是年轻姑娘多。
李卫东的穿着跟俊朗的相貌,没少吸引姑娘们的眼球,一直到他的背影消失在后勤处门口,有几位小姑娘才依依不舍的回过头。
“刚才那是谁啊?”
“不清楚,不过应该是个领导,你没看他身上穿着毛呢中山装吗?”
“啧啧,这么年轻的领导可不多见。”
“小浪蹄子,你是不是心动了?”
“胡说什么,看我不撕烂你的嘴。”
.....
肇事者李卫东完全不知道身后发生的事情,径直来到后勤处处长办公室前,敲了敲门。
“进来。”
听到声音,推门而入。
第五棉纺厂后勤处处长张兴民本来正在喝水,看到李卫东那身穿着,忍不住倒吸一口气,差点被茶水呛住。
“咳咳咳....”
李卫东取过衣架上的毛巾递过去,看着张兴民那狼狈的样子,笑道:“老张,你这么激动干什么?”
“李卫东,你,你当官了?”张兴民擦了擦嘴角,一脸不可思议地问道。
李卫东挺直身体,双手拉了拉衣角:“小弟不才,蒙受上级抬爱,现在是轧钢厂扶贫车间车间主任。”
“车间主任....前途无量啊!”
张兴民如果不清楚李卫东性子,还以为他是在开玩笑。
车间主任虽然级别比较低,比不上科室的科长,但是算是基层一把手,以后有可能升任副厂长,厂长的。
像他们这些处长,由于缺少一把手的经验,基本跟厂领导的位置无缘了。
只是,李卫东前阵子来送货,还只是一个小工人,眨眼间便成了车间主任,这晋升速度,着实让人吃惊。
“卫东,恭喜了,只是你今天不会是来跟我炫耀的吧?有什么事情就直说吧。”
“呵,没事儿还不能来看老哥你了,对了,最近嫂子的情况怎么样?”
李卫东岔开话题,笑着问道。
“现在在家里休养,已经能够做饭了,现在在家里休养。医生说了,要是再晚送去半个小时,你嫂子这辈子就得躺在床上。”张兴民想起前一阵子的那件事,就觉得有点后怕。
他的妻子是棉纺厂物资科的干事,由于连续加班核算数据,突然晕倒在了办公室里。
物资科的人连忙来喊张兴民,正好李卫东跟张兴民在一块,便跟着过去了。
根据张兴民妻子的状况,李卫东怀疑她是脑血栓,立刻采取了简易的急救措施,然后开着卡车把张兴民的妻子送到了医院里。
经过这件事,李卫东跟张兴民的关系热络了起来。
李卫东点点头道:“脑血栓一旦复发是很危险的,在平日里,你让嫂子注意休息,不要吃油腻的东西。”
“嗯,医生也是这么交待的,对了,你嫂子跟我说过几次,想让我请你跟你媳妇到家里吃顿饭。”
.....
两人闲聊一阵,见气氛到位了,李卫东这才提出了自己的想法。
“老哥,今儿来我是有事求你,我们车间需要一批黑棉布,不知道你们厂还有没有存货。”
“黑棉布....我就说你小子是无事不登三宝殿。”张兴民笑着说道:“黑棉布倒是有,不过你也知道快到年底来了,棉布很紧俏....”
“工件,我们拿工件换!”李卫东能够理解张兴民。
这年代的人都很正直,即使关系再好,也不会因公徇私,最多是稍稍行一点方便。
如果没有两人之间的关系,张兴民此时已经把他撵出办公室了。
没办法,这年头的棉纺厂就是这么豪横。
张兴民沉思片刻点点头道:
“最近车间里反应有好几天绵纺机的零件老化,经常出故障,确实该更换了。”
“这样吧,你把需要棉布的数量写下来,然后我要跟老王他们商量一下,具体怎么换。”
“行,我等你的消息。”李卫东点点头。
他清楚在以物易物中,物品的价值很难用正常的价格衡量,需要交换的双方相互协商。
这种协商,往往需要耗费一点时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