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霓裳。
拴住他。”
苏午言语澹澹落下,
悄默声地走到苏午身侧的云霓裳,神色一肃,缕缕诡韵从她身上散发出来,她身后浮现一道白影,绣娘在白影里飞针走线——
一根根斑斓丝线从云霓裳衣袖里飞纵而出,乍然间穿越半空,
将见势不对扭头跑向自己座驾的‘神癫’栓了个严严实实!
那些看似极细、可以被轻易割断的丝线,此下却展示出了极强的韧性,拴住‘神癫’后,任凭他奋力挥动师刀、师戟斩在绣线上,
都难将绣线斩断哪怕一丝!
绣线拖拽着神癫,将之直接拖到了苏午跟前。
神癫满身泥土,感应到云霓裳身上散发的澹澹诡韵,他脸色骇然,一片惨白,显然是诡韵对他造成了一定的冲击,让他产生了濒死感!
苏午看了云霓裳一眼,
云霓裳即徐徐收拢、约束了身上的诡韵。
圆头凸肚的男人躺倒在地上,大口大口地喘着气,一副死里逃生的样子。
“你没有神癫的手段在身上,
还笃定自己能救回江老爷子,让他多活一天半天——谁指使你做这些的?你要那只大公鸡的血,想做什么?”苏午坐在云霓裳搬来的椅子上,鞋子轻轻叩击地面,朝地上的神癫澹澹问道。
江二爷、莺莺都聚过来,
后者担忧地看着地上的神癫,还将爷爷生还的希望寄托在对方身上。
前者看了苏午一眼,就转而盯住了神癫,眼神里隐有怒火——他毕竟不是江莺莺这样没有阅历的小孩子,从神癫开口说要取‘应急罐头’颈间血的时候,
就已经意识到事情不对,
可能有人在设局对付自己弟弟了。
老人还在思虑怎么探出究竟,在他看来面生的苏午、云霓裳就直接展示出那种神神诡诡的手段,控制住神癫,直接开始询问对方。
这倒省了他再费心思了。
神癫喘匀了气,抬眼惊惧地看着苏午。
对方的每一句话落在他耳中,都让他生出心惊胆战、不敢不如实回答的感觉。
他脸色渐渐恢复,
同时开口道:“我来之前,有人加了我的微信,给我转了一笔钱。
是那个人让我这么做的!
他跟我说,让我只要按着从前做法事的流程来就行,
做完以后给他发个消息,
他那边就有办法让江老爷子苏醒过来,多活一天半天!
那个大公鸡的颈间血,也是那个人要的!”
苏午只问了一句话,神癫便把自己所知种种全都交代了。
“我们是玄门民俗调查员,
现在需要检查你的个人信息,检查你的手机。”云霓裳不用苏午指示什么,从身上摸出一本证件,在神癫面前晃了晃,令其能够看清楚,随后伸手向对方,“把你的手机、身份证明拿出来。”
神癫更觉懵然,
迷迷湖湖地答应了两声,从地上爬起来,转去面包车里拿出一个皮包。
把自己的身份证、手机都交给了云霓裳。
苏午接过云霓裳递过来的身份证,扫了一眼放在旁边,
接着拿起已解锁的手机,
进入微信聊天页面,
果然看到了这个名叫‘全卓’的神癫,与一个头像乃是‘寿’字的人的聊天记录。
聊天记录种种信息表明,全卓未有撒谎。
他所言一切属实。
没有丝毫遗漏。
两人最后的对话停在全卓发去的消息上:“兄弟,你这个迷幻丨药能卖给我点吗?后续的尾款我不要也行,你给我点这个药就可以。”
——这人做着神癫的职业,却并不信世间有神神诡诡,
以为江老爷子只是吃了某种迷幻药,因此昏死了过去。
根本未将事情往对方掌握某种邪术上联想。
苏午看着聊天框,
思虑片刻,
向对面‘寿’字头像那人发去了一条消息:“兄弟,大公鸡已经杀了,尾款什么时候付啊?给我发点你那个能让人昏迷这么久的迷幻丨药也可以!”
之后便令江家人张罗着宰杀了一只普通公鸡,
把碗中散着热气儿的鸡血拍给对方看。
他发出消息后不久,
‘寿字头像’回复来一句:“你在撒谎!”
随后,苏午再向对方发送消息,已然发送不过去!
对方干脆利落地删除了他!
甚至于,其注册的微信号也在极短的时间内被注销掉!
云霓裳通过平台查询这个微信号,
同样也是一无所获!
对方显然准备万全,
做好了事情败漏立刻消去所有线索的准备。
但是——线索真的就能这样消除干净吗?
苏午盯着微信聊天框中的‘寿’字头像,忽然抬头看向瑟瑟发抖的神癫,问道:“看事儿先生电话联系你时,他是怎么说的?”
神癫全卓仔细回忆了一阵,
战战兢兢地道:“他说,江老爷子‘老’了,他估计是被什么东西把魂儿先给勾走了,魔住了。
让我试试用神癫叫阴的法子,
看能不能把老爷子的魂儿召回来。”
魂儿被勾走了,魔住了?
世人体内其实并没有所谓魂魄的存在,所谓魂魄,其实是人的意识,照看事儿先生的说法来看,或许是江老爷子的意识被某种事物勾摄去了——
苏午从江老爷子身上发现不了任何端倪,
想要寻踪索迹,
还得请一位有真本事在身的神癫,令其来试试‘神癫叫阴’的法子,看看能否叫回江老爷子的意识。
他并未怀疑那个‘看事儿先生’会与‘寿字头像’有关联,
‘看事儿先生’在这里的时候,他的意覆盖周遭,亦未曾感觉到对方有任何遮瞒、说谎的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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思虑片刻,
在众人注视下,苏午拿出自己的手机,拨通了一个新储存的电话号码。
都——都——都……
电话响了将近二十秒钟,方才被接通。
听筒起响起一个老人有些迷湖的声音:“苏、苏学者啊……你怎么这会儿给我打电话了啊,有什么事情吗?”
“抱歉打扰您休息了,李大爷。”
苏午温声回复着。
他联络的这位老人,正是捉虎郎庙的看庙人李老人。
李大爷说常常有游方道士、化缘和尚在他那里停留,偶尔也有些无家可归的流浪汉、五弊三缺的端公在庙里借宿,他统统都接受,还管这些人的每天的吃食,
如今也结识了众多三教九流的人。
是以苏午想着,通过他或许能联系到一位有真本事在身的‘神癫’。
他向李大爷说明来意,
李大爷沉默了一阵,道:“我就是认识这些人,他们东跑西颠的,也不带个手机在身上,我也联络不上他们呀——诶?
对了,你等等,你等等啊,
别挂电话……”
话音落地之后,苏午听到电话里传出一声呼啦呼啦的响动,接着是有人好似在屋子里趿拉着拖鞋到处走动的声音。
不一会儿,李大爷重新出声道:“喂,喂?苏学者,你还在听吗?”
“在!我在的,李大爷!”
“我找到一个纸马,
以前有个神汉走的时候留给我的,
说他记起他家住在哪啦,就在我这庙周围哪个村上。
让我以后要是有事,可以把什么事儿写在纸马上,把纸马烧了,他就来帮我平事!
我当他吹牛,
到底还是留下了纸马,
这就给你试试这纸马有没有用哈,
没用,也不能怪老头我啊!”李大爷唠唠叨叨地说了一大堆,伴随他说话声音的是一阵阵笔尖划在纸张上的‘沙沙’声。
苏午听到李大爷的话,微微提起精神:“行,没用我也感谢您,李大爷!”
“行了行了,我写完了,去外面把纸马点着。
我挂了啊?
还是你先挂吧!”李大爷说话道。
苏午听懂了他话语里故意地逗趣,笑了笑,先把电话挂断了,收起了手机。
江二爷看着苏午的面孔,张了张口,还在组织言语。
旁边的莺莺已经向苏午出声相问,话语声里带着浓重的鼻音:“苏午,我爷爷……还有办法吗?那个神癫的办法,已经没用了吗?”
苏午看了看脸色发白的江莺莺,
不知该如何回应她。
有无办法,他现在如何能够确定?
若满口答应了,
到时却做不到,江莺莺岂不是会更加绝望?
好在云霓裳在旁,接过了话头,轻轻搂着江莺莺,温声劝慰:“好啦,先不要着急,我们大家都在想办法,着急也是没用的。
你身上挺冷的,去屋里加件衣裳吧。”
两人说着话远走去屋子那边,
江二爷拉了把板凳在苏午旁边坐下,新拆了一包烟,拿一根来递给苏午:“给、给,你、您抽烟吗?”
“老爷子不用这么客气,我和江莺莺是很好的朋友。
我不抽烟。”苏午婉拒了对方递过来的香烟。
江二爷点点头,把烟塞自己嘴里,点着火,正要与苏午交谈几句的时候,
门外响起了一阵脚步声。
院子里的二人同时朝门口看去,
一个戴着法冠,系着五颜六色的围腰子,背着个褡裢袋的黑脸老人就走进了门:“这是江士信家?”
苏午一下站起身,看向那黑脸老人,看到老人围腰子上贴着两张纸马,
他轻轻点了点头:“是。
就是我们托人请了您来帮帮忙!”
这个黑脸老人,应该就是李大爷以纸马请托的那位‘神汉’!
从苏午挂断电话,
到现在不足五分钟!
神汉却已经赶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