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从哪里招来这么多的狗?
你看这些狗把院子弄成了什么样子!”
想娣一把按住儿子的肩膀,劈头盖脸地厉声质问。
不止是质问,
她看到满地唧唧叫的狗子,心里一股怒火涌起,扬手就要给儿子一耳光!
身边的青苗、珠儿两女连忙拉住她。
苏午听得外面的动静,
亦从柴房里走了出来。
他身边也簇拥着两条壮硕非常的长毛大犬。
“怎么回事?
狗是我买回来了,你打你儿子做甚么?”苏午看着气得满脸通红的想娣,皱眉开声说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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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娣原以为是自己儿子贪玩,招来了这么多狗子,
一听是这位尊客买回来的,顿时呆了呆,
又变得唯唯诺诺起来:“原来如此,原来如此,我并不知道情况,还以为是他贪玩招来了这些狗——竟是客人花钱买回来的?
客人是买回来晚上吃的么?”
“对对对,
这么肥壮的狗子,老汉可是头一次见!
我也觉得,晚上杀一条来吃比较好!”在院子里修整着众弟子的兵刃的李岳山抬头附和着想娣的话,脸上尤有愤愤之色。
先前他见弟子从外面牵来如此壮硕两条大犬,
以及三只小崽的时候,还甚为惊喜,以为弟子中午未吃到狗肉,所以专门从外面捉了几只肥狗回来吃,
未想到弟子竟要把这些狗子全部留下,
要让它们之后跟着灶班子一齐上路!
这岂不是浪费?!
养一只狗寻猎玩玩就是了,
养五六只狗来,都让它们寻猎——现下这年景,野地里莫说是只兔子,就是只老鼠,也早就被人逮住吃了,哪里会留给自家来寻猎?!
这么多狗养着摆明就是浪费粮食!
李岳山虽然劝告过大弟子,
然而大弟子却拿出了几角碎银子,
称自己花钱来供养这些狗子,如此让李岳山实在说不出话来,只能愤愤不平。
看到胖老者的神色,又看看苏午脸色,想娣顿知自己说错了话,不知道这两位明显是班子里的一二号人物之间闹了甚么矛盾,只能低着头讷讷不敢言。
“师兄,养这么多狗,既不是用来吃,那是做甚么呀?”珠儿反应过来,看着苏午,小心翼翼发问道。
“我自然是有用处的。
以后你们就会知道。”苏午同珠儿说了一句,转回头无奈地看着师父,叹气道,“若是想吃狗肉,着主人家按狗肉价买一只来就是,
这些犬只,是弟子从旁人手里买回来的守山犬,
价格高出寻常狗肉两倍!
师父就这般吃了,
岂不也是浪费?”
听到苏午竟是花了两倍的狗肉价买回这些狗子,
师父更是气恼,道:“留着让它们吃粮食,那才更加浪费!”
当下这个时代,人们连饭都要吃不起了,
再养几只狗来玩耍,在老人家看来,确实是在浪费粮食。
这是李岳山始终不愿在此事上让步的最大原因。
而苏午又不好明说,
自己是要将几只狗培育成寻诡犬。
于是局面便僵持在了这里。
这时,
先前一直在屋里睡觉的老道晃晃悠悠地出了厢房,看到簇拥着苏午的那两条大狗,顿时眼睛一亮:“黑狗来财,白狗带运!
黄狗白面金不换!
这些狗好啊!
这些狗好啊!”
也不知这老道是听到了师徒二人的争执故意出此言,
还是他真正看出了这一公一母两只守山犬,以及它们的崽子的不同。
不过,不管事实如何,
李岳山听到其这番话,脸色总算缓和些许,
试着手中长枪的重心,他哼声道:“你牵回来两只大狗,这两只大狗总需有点用才行,若一两个月内看不到它们的用处,那还是炖了吃了罢!”
这算是给了苏午一个台阶,
让狗看门、引路、寻猎、示警都算是一种用处,到时候怎么说都行。
苏午闻言思忖了一下,
一两个月内,
将这两只本就富有灵性的大犬,初步培育得能寻索诡踪,其实并不困难。
他点头道:“好。”
如此,师徒之间暂时没有了争议。
苏午转回柴房去,
为几只狗准备吃食。
——也在吃食里掺一些料。
去到王太爷家以后,他一眼便看出来,一公一母两只守山犬,以及它们的三个崽子,都颇具‘灵性’。
这几只狗都有过近距离看见过厉诡的经历,
正是此种经历,
导致了它们自身具有了灵性,成为可堪造就的对象。
被师徒二人这一番打断,想娣怀揣的心事也消散了七七八八,她擦了擦儿子脸上的泪水,把儿子抱在怀里一会儿,便转而忙着洗菜切菜,准备晚饭去了。
黄昏薄暮时,
阳平镇上飘起寥寥可数的几缕炊烟。
想娣母子与阴喜脉灶班子聚在一起吃了饭,
饭后,
苏午领着师弟师妹们学了几个大字。想娣见这里竟还能免费识字,忙敦促着自家儿子也凑过去,跟着写写画画一番。
灶班子一众人昨夜里度了诡关,
今晨还在赶路,
此下天一杀黑,大都困倦起来。
“今晚便先到这儿罢!”监督着众人完成课业的李岳山站起身来,出声道,“今夜我来值守,你们都歇息去吧,
珠儿、青苗和秀秀去西厢房睡觉,
狗剩子,你和你大师兄去东厢房与那贼老道一块睡!”
李岳山曾告诫过众弟子,不论在何时都不能丢了守夜的习惯,哪怕当下是寄宿在别人家中,他亦不打算就此蒙混过去。
一听师父如此安排,众人纷纷摇头不答应。
“师父,我们昨夜好歹都休息了一些时间,
您是真的一整夜未曾合过眼,
还是您去歇息罢!
让我们来守夜!”
“是啊,师父,您去睡吧!”
弟子们纷纷出声恳求,
李岳山心里暖烘烘的,脸上也有了笑意,道:“老汉知道你们一片孝心,不过老人家本来觉就少了,守个夜也无甚关系,你们昨夜在诡关里……”
“去歇息罢,师父。”
苏午这时直接出声:“今夜我来守就是。
正好也要熬药,
你整日都没有停歇,忙过这个忙那个,万一累倒了,我们接下来该往何处去?”
他郑重出声,态度很是坚定。
师父抬目看了看他,
心里隐有触动,
片刻后,咧嘴笑道:“那行!
我的大弟子已经能掌事了,那我也松快松快,今晚睡个饱觉!
不过,丑话说在前头,
老人家我睡觉浅,若你半夜因着什么事把老汉吵醒了,老汉我可是不依的!”
“一定让师父一觉睡到天亮!”
“好!”李岳山再不多言。
李珠儿美目流盼,刚想抓住机会出声说话,争取和大师兄一同守夜的机会,
冷不防狗剩突然开口道:“师父,今夜我来和师兄守夜罢!
昨晚睡了一整晚,弟子早已经睡饱了。”
“行,
那你今夜便和你师兄一同守夜!”李岳山无所谓地点了点头。
珠儿咬了咬嘴唇,只好拉着秀秀和青苗,往休息的房间走去。
转眼间,
院子里的众人尽皆散去,
只有几只狗守在屋檐下。
苏午进了柴房,狗剩默契地去点火烧锅,
一边将一样样药材倒入锅中,苏午一边向狗剩问道:“狗剩,你遇到了甚么事情?现下就可以说了。”
“啊……”
狗剩还没有心理准备,
闻言应了一声,便呆了下来,内心回忆着昨夜自己昏迷以前看到的情景,缓缓组织着语言,
过了良久,
柴灶里刚燃起来的火转眼即要熄灭时,他才开口道:“大师兄,我觉得那铁匠打造的兵器有些邪乎哩……我昨夜,昨夜在诡关里,
被厉诡抓住,快要死的时候,
看见那刀面里映出了一只老虎。
然后……
那老虎就从刀面里扑了出来,咬住我的肩膀,不停地吸血,
我才昏过去……”
当时狗剩并不曾跟着苏午一块去集市,
是以并不知道,打造出他所使用的兵器的人,并非是那个所谓铁匠,而是眼前的苏午。
倾听着师弟的言语,
苏午面上依旧是古井无波的样子:“你在诡关里遇着了厉诡,若没有那柄刀的话,你觉得你自己有多少把握,能从厉诡手底下逃脱,过了那道诡关呢?”
“那是一定逃不脱的。”狗剩连连摇头,
回想起那夜遇见的厉诡,
内心仍觉得恐惧。
让他自己去面对厉诡,
还不如去面对那只吸血的老虎,
最起码,老虎不会当场就让他死。
“如此看来,
你所看见的那只老虎——权当那老虎是真实存在的,
它吸了你的血以后,反而还救了你一命,助你渡过了诡关。”苏午垂目看向灶台后的狗剩,“这虎的力量竟有如此神效,
现下这世道,不知多少人渴求而不得。
为什么你不想着加以利用,
反而要惧怕它呢?”
狗剩原本寻苏午,是想向他纾解心中的恐惧。
如今他已经不敢再随身带着那柄雁翎刀了,
更怕抽刀出来,再看见刀面上有猛虎奔行而来。
但此时听闻师兄的话,
他呆了呆,
——师兄的话似乎很有道理?!
那虎没有当场杀死自己,确实说明它的力量可以利用——既然可以加以利用,那自己在怕什么呢?这时候该设法怎么更好地利用它的力量才对吧?!
狗剩一时没有说话,
苏午当着他的面,把一些密藏域药材丢进锅里,
他也浑然未觉。
过了一会儿,
苏午向他问道:“想明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