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午脸上的紧张之色,比之年青巡游僧侣面上的仓皇之色,更加‘逼真’,
成功地把年青巡游僧侣引入了当下的情境中。
年青巡游僧侣的仓皇神色更‘自然’许多,
他驱马靠近苏午,边作左顾右盼之状,边道:“刚才我追逐多吉队长,往前跑了一阵,就不见了他和身边同伴的踪影,
我折转回来,
也未见到他的踪迹。
呼图克图可有见到他?”
“不曾见过。”苏午摇了摇头。
他脚下的邱杨波哈着舌头,跃跃欲试。
让它外出找寻,
肯定能把巡游僧队的那位鹰钩鼻队长直接找回来,说不得还能把散落在荒草原中的各个巡游僧都给找出来,
聚集在苏午面前。
但苏午没必要让邱杨波这么做。
——巡游僧队煞费苦心做这样一个局,他也很好奇对方真实意图是什么,
如此又何必着急戳穿?
年青巡游僧沉默下来,脸色更加着急,
一副有心想继续深入草原寻找,
但又不敢丢下苏午二人的模样。
他摆出这副作态,
苏午顿时‘闻弦而知雅意’,也很配合地做出忧心忡忡的神色,向其追问道:“怎么了?
可是出了什么事情?
前面不远处就是大雪山了,
不如我们先去雪宫殿,其他的等以后再说?”
哪能先往雪宫殿去?
让这个童子和他的随从去了雪宫殿,那自己和同伴这一番忙活,岂不是全都白费了?!
年青巡游僧闻言赶忙摇头,
急道:“多吉队长,和其他巡游僧都不见了,现在我们只怕也被困在这草原上,
也要出不去了!”
苏午闻言拧紧了眉毛。
他坐在牦牛背上,
仰头就能看到,雪宫殿就在草原外的大雪山上,即便长草被风时时吹拂,让大雪山顶上的雪宫殿也在这草丛拂动下,变得只是依稀可见。
但雪宫殿确实是真实不虚的。
切实存在于他的视野里。
“怎么会?”苏午指向前方,“雪宫殿不就在前方吗?我们只要一直往前走,就能到僧院了。”
他其实很想继续配合年青巡游僧。
无奈雪宫殿真的就在前面,
苏午也没办法装作眼瞎看不见。
若他真的装作未看见雪宫殿,配合年青巡游僧,说不定会让对方觉得他是故意的。 这样演戏都演穿帮了, 那还怎么继续下去? 果然, 年青巡游僧闻言,连连摇头叹气,却是直接驱马向前,同时道:“您看着大雪山距离我们很近, 实际走走看便知道了。 我与您说得再多,您也不会信我的,我们走走看吧!” 说着,他骑着黑马笔直朝着大雪山走去。 苏午向丹加打了个眼色, 二者骑着牦牛缓步跟在其后。 三人朝向大雪山所在的方位笔直行进着, 但长草遮住了这片沃原下的沟沟坎坎,以至于他们看似是在直行,其实一直在不断偏移原本的正路。 中间有几次,邱杨波都想脱离路线,引苏午走到正途上去。 不过都被苏午以眼神制止。 如此走过一段路后, 年青巡游僧住马停步,转身向苏午道:“呼图克图,您也看到了吧?我们这样走,再走上一天一夜, 也绝对走不到雪宫殿的!” 苏午脸色凝重地点头:“确实是这样。 那这是怎么回事呢? 你能告诉我吗?” 苏午一脸‘上钩了’的表情,让年青巡游僧信以为真。 他颇为紧张地凑近了苏午身畔,低声道:“呼图克图,先前我们接引各地来的佛子、其他的呼图克图, 其实也遇到过这种情况。 这是遭到‘尸修女’挡路了。 在传说里,尸修女曾经是‘尸林怙主’的双修明妃之一,但她后来在一次与‘尸林怙主’的双修当中, 在极乐里迷失去自我,以至于自身真正衰亡。变成了骷髅干尸。 不过幸蒙‘尸林怙主’不弃,昭示民众为尸修女塑造了金身,让她以此来保有活性。 可她未有珍稀这份机缘,终日与壮年男子淫丨乱,导致金身枯朽了,她也离死不远。 所以她会经常出现在一些旅人前行的道路上, 只有当旅人奉献出金珠宝贝,供她塑造金身, 她才会为人放行。 若不给她金银财宝——” 年青巡游僧脸上露出很恐惧的表情:“如不给她金银财宝,那就会发生很恐怖的事情! 关于尸修女的传说虽然真假难辨, 但她常会挡在旅人行进的前路上,唯有为她奉上金银,她才会准允通过——这种事情确实真的!” 苏午闻言,面色悚然。 心下却愈发觉得有趣——他有了‘尸林怙主体验卡’以后,就了解了更多关于‘尸林怙主’的线索。 知悉‘尸林怙主’不只是他所系缚的尸陀鬼‘独达’, 还有一位女骷髅‘多翠达波’。 在密藏域传说中, 二者皆常‘助人修行’, 但有人修行无法成就,反而沉湎于极乐当中,就会变作尸林怙主夫妇的尸修男、尸修女。 其中有些尸修男、尸修女变成了厉诡,有各自的称谓与传说,不过,苏午还从未听闻过有拦路向人要钱的‘尸修女’诡。 倒是现实里, ‘三清之肠’有这种‘癖好’。 现下看来,想找苏午要钱的,只怕并不是什么‘尸修女’。 而是这些巡游僧。 苏午内心还有一些疑问——这些巡游僧胆子竟这么大,敢要挟一座僧院的呼图克图? 听年青巡游僧方才言辞, 挟持别地赶来的佛子、呼图克图这种事情, 他们应当并不是第一次做了。 像他们这种地位低下的僧侣,难道不怕那些被他们要挟过的贵人,日后反应过来, 让他们吃不了兜着走? 这伙巡游僧究竟有什么依仗? 内心怀揣着困惑,苏午面色恐惧道:“我、我们此行来大雪山为的是修行真法, 并未携带什么金银财宝, 这可如何是好?” “没有携带金银么?”年青巡游僧眼神扫向丹加骑乘的那头牦牛背上,托付的鼓囊囊包裹。 其眼神暗示很明显, ——你那包裹里带的都是什么东西? 难道不是金银财宝? 此行苏午确实携带了一些金珠宝贝,也就在丹加看顾的几个包袱里,但他自不可能让年青巡游僧去验看自己的包裹。 只是连连点头道:“真没有带。 早知道会出现这种情况, 我就带一些了。” 年青巡游僧见苏午如此回应, 虽然料定对方身上肯定携带着贵重金银,但对方毕竟是呼图克图,他也不好强行硬搜。 便一边在内心大骂苏午吝啬贪财,让自己不能轻易勒索到钱财, 一边表面叹气道:“没有的话,我们就只好先这样走着,看看尸修女是否愿意大发慈悲,放我们一马了。” “你说你经常遭遇这种事情, 难道你随身不携带一些钱财吗?”这时,丹加忽然出声,问了年青巡游僧一句。 年青巡游僧愣了愣。 差点没回答出丹加这个问题。 他脑筋急转, 在无想尊能寺呼图克图,与其那个可恶小丑仆的注视下,脑筋急转,片刻后才回道:“队长身上会带着钱财的。 一般我们都是跟着队长, 没想到这次会和队长失散。” 丹加闻言还欲追问, 忽然注意到苏午的目光,便闭上了嘴巴,轻轻点头道:“原来是这样啊……” “就是这样,就是这样。”年青巡游僧连连点头, 见对方没有继续追问, 才松了口气。 “我们往前面走走看吧。”他向苏午如此说道,骑着马自顾自走在前头, 苏午和丹加骑着牛,优哉游哉地跟着, 如此走了一阵, 忽然一阵阴风吹刮起, 还有簌簌沙尘从未名之地吹刮过来, 迷蒙了视野! 趁这个时间,那年青巡游僧一夹马腹,健马似利失般扎入草丛里! 黄风消尽, 年青巡游僧也没了踪影。 “尊者!”丹加未看到前方的年青巡游僧,连忙把目光看向苏午。 苏午摇了摇头:“不用着急。” 旁边跟着的邱杨波都没着急。 只要苏午一声令下, 这只獒犬分分钟能把消失的年青巡游僧给找回来! “是……”丹加轻轻点头, 扭头扫视四下, 觉得四下原本苍翠的野草,此时忽然枯黄了许多。 一种凋零、破败的意蕴席卷了此间。 她内心升起莫名的恐惧, 驱使着牦牛,让自己靠近住持尊者一些。 卡哒,卡哒,卡哒…… 这时候, 一阵像是坚硬物体相互碰撞、摩擦的声音从前方传来。 丹加目视前方, 看到前方的野草越发枯黄, 越发衰败, 最终凋零成了灰白色。 便在前面那几丛野草化为白灰飘扬的时候,一具脑袋上长着长头发,关节上缠绕白绸带、骨骼纤细的骷髅,就从彼处走了过来。 它每走一步, 浑身关节就会互相碰撞, 发出卡哒,卡哒的声音。 同时,亦让周围草木逐渐枯黄。 看着这具骷髅走近,丹加有些害怕,但又没有那么害怕——那种让人觉得窒息,浑身彷佛被冰块包裹的气息, 没有随着这具女骷髅一同降临此间。 她隐约有个猜测——女骷髅可能不是诡。 小仆人正思虑着, 那种让她觉得窒息,彷佛被冰块包裹的气息——诡韵在此时生发了,从苏午身上生发。 他身后某处虚空传来手骨拍打石门的声响, 同时间, 苏午伸出手, 对面的虚空中就生出丛丛手骨寒林, 将那具女骷髅一把提了起来。 他笑着开口:“原来这便是尸修女吗?独达,你认识它吗?” 彭彭彭! 虚空中,手骨拍击石门的响声变得剧烈。 一根根手骨拽住女骷髅的胳膊腿、脑袋,一把就将它扯了个七零八落! 很显然, 尸林怙主-独达, 并不认识这个据说和它有露水姻缘的尸修女。 苏午目光环视四周, 以他为中心, 苍白衰亡的诡韵向四周发散, 所过之出,白骨寒林丛生。 一根根手骨从虚空中长出,深入一人多高的草丛里,将一个个巡游僧连人带马一同拽起, 都拖到了苏午面前。 诸僧翻着白眼,口吐白沫,倒了一地。 他们的坐骑也向着苏午跪倒,急喘着气,都是一副要活不成的模样。 苏午收束了尸林怙主的诡韵, 令诸般诡异景象消失。 目光看向巡游僧的队长——多吉,笑眯眯道:“这尸修女是怎么回事,你想好怎么告诉我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