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姜容每天在这里做这粗活、脏活、累活,还有些人见他好欺负,常常让他做一些分外的活计,跑腿、打杂,甚至被捉弄,时常还没有饭吃......他都一一忍了下来,并且乐得如此。只有这样,他才有更多的机会摸清这地方上上下下、里里外外的这些七七八八。

如此沉浸了小半个月,终于在一日清晨里,他找到机会,用从烟屏那里偷来的药,迷晕了守卫,逃了出来。

重见天日的感觉,姜容还尚且来不及体会,便有个从繁楼刚出来的客人发现了他。

“什么人?鬼鬼祟祟的......你该不会是从里面逃出来的吧?走!跟我回去!”那人有些兴奋地过来抓他。

若是把这个逃奴送回去,保不齐以后光顾这里,能给她个折价,万一那樊老爹一高兴,叫头牌的酒儿公子给她唱上一曲呢!

姜容暗叫一声倒霉,随后就是狂奔躲藏。这会儿天色还早,小贩们都还没出摊,街上都不见什么人,所以他这个目标就显得很突兀。

虽然姜容许久以来在谢家的日子都算得上是养尊处优,可这阵子干活也算是锻炼了,再加上他那想要自由的意志,撑着他拼命向前跑。而追着的那人不过是个酒囊饭袋,很快就体力不支,最后被远远甩在后头,跟丢了。

姜容东躲西藏,却实在寻不到个好去处,他是男子,也不敢贸然往乞丐堆里窜......可天就快大亮了,到那时,繁楼内就会有人发现他失踪了,若是被他们找到,那他这辈子是真的再也别想逃出来!

可现在他是身无分文,又人生地不熟的,甚至当地的人们还说着的带有他所陌生的口音的方言,他如何能够逃得了被抓到的命运?又如何能回洛台淅州去呢?

为今之计,只有一条路可走,那就是报官。只要报了官,叫官员将他送回去,或是联络了谢家人,派人来将他接走就是。

官邸很好找,整个这里最高的建筑就是了。

“哪来的叫花子?要饭要到府衙来了?赶紧走开!别在这儿妨碍我们!否则,别怪我不客气!”

“民夫要报官!”姜容高喊一声。

半晌,里头出来个人,穿着一身官服。此人出来,上上下下打量了姜容一番,随后露出个轻浮而又自大的神情,“你是逃奴吧?这身衣裳本官见过,是繁楼才有的!你一个烟花柳巷出来的男子,竟也敢踩上府衙的台阶?来人,把他押送回繁楼去!”

此言一出,周围那些衙役、路过的小贩、街上那些游手好闲的混混们,个个都大笑,不知是在笑这位大人的“幽默”,还是嘲笑姜容这等身份的男子,竟也敢来报官......

“放开我!滚开!”姜容一脚把其中一位衙役踢开,“我是来报官的!你竟然都不公开审理,就这样罔顾礼法、草菅人命吗?!你这狗官!赤霄条律有言,官员拒不受理案件,杖四十!”

“嘿!听见了吗?他还说赤霄条律呢!哈哈哈哈......”那官员双手叉腰,大笑。

众人见她笑,也跟着笑。

姜容就在他们这群人中央,拳头捏的咯吱作响。他趁这些人不注意,意图挣脱束缚逃跑,却不想还是被人拦下。

“诶~往哪跑?”

姜容怎么也逃不脱,心死如灰。

这群人捉弄够了,也作势要缉拿他。

就在这时,姜容听到个他心心念念的声音——

“姜容?”

虽然他瘦了许多,穿着这身衣衫,浑身脏兮兮,不过谢和雍还是一眼就认出来了。

她大吃一惊。

此次回乡时,为免节外生枝,谢和雍走的依然是先前熟悉的那条路。只是她到这夨台乂州后,那知府何正峰力荐她去逛一逛桧州,说桧州最近有少数民族在过节,有许多特色的活动、美食,还有很多新奇的玩意,值得一游。

谢和雍想着,此回似乎没带多少纪念品,这才绕路来这桧州......怎么会碰见姜容呢?

“姜容,你怎么在这儿?这是怎么了?你怎么,瘦了......”谢和雍觉得心里一股子酸涩涌上来,而她还不知道,这就是心疼了。

姜容张张嘴,泪就先落了下来,最后却只说了一句,“你回来了......”

“你谁啊?胆敢阻拦官员办案,把她们给本官拿下!”那官员见又冒出来一个小姑娘,似乎是认识这男子,便一同要将他们都押起来,送到繁楼再说。

姜容连连拉着谢和雍退了两步,小声地问,“妻主,跟着你的人呢?”

谢和雍也意识到现在不是说话的时候,她们这些人都配了刀,而他们俩毕竟双拳难敌四手。想起来自己叫风尚他们先去买马车的事情,谢和雍只觉得有些后悔了。

“她们去买马车了......先将计就计吧,放心,云隐她们能找到咱们的。”

“还敢在本官面前嘀嘀咕咕!”那官员说着,叫人将他们绑起来,一起把人押送到了繁楼。

一路上谢和雍都在打量走在前头的姜容,瘦了,原先养好了的一双手也变得粗糙了,身上穿的衣裳也不像是家里的,还有股难言的味道......她一边打量一边疑惑自己为什么心里就是很难受。

繁楼。

谢和雍看着面前这个熟悉的名字,嘴角抽了抽,真是哪儿都有它!

“樊老爹!别来无恙啊!”那官员一张老脸笑呵呵的,褶子堆得跟菊花似的。

樊老爹打着呵欠从里头出来,脸上一喜,快步走了出来,“哎哟!什么风把大人您给吹来了呀!真是,这一大早的!”

他往这人身后瞧了瞧,目光扫到姜容身上的衣服,便也明白是怎么回事了。樊老爹又看了眼姜容的脸,眼一眯,这人有些眼生,想必是烟屏手里的人吧?

“哟,真是多亏大人您了,我还不知道呢,竟有这么个吃了熊心豹子胆的兔崽子,敢从我这儿私逃了!”

他一副感激的模样,对面这人十分受用。她还拉了拉樊老爹的手,“酒儿在你这儿,本官自然心中挂念了!这兔崽子,胆儿是真大呀,跑到本官那儿去,要告状呢!”

樊老爹脸色微变,随后一甩帕子,“嗐!总有那些个被家中娘啊姊妹的卖出来,就还想着要回去呢!”

他这么一说,竟还诉起了苦,“您说,她们那可都是把我手里的真金白银拿走了的,若不交了赎金,我凭什么放人呐!难道我养他们这么些时日,我不亏吗?更别提,我这儿的儿郎们,吃的用的,可都是最好的!还有,我这还教他们本事呢!您评评理,我多冤啊我!”

听他这般叫嚣,姜容只觉得无比嘲讽。他竟也还能叫得冤?真正冤的,怕是连话都不能说了!

“本官都明白!这些刁民,简直就是胡搅蛮缠、无理取闹!还当本官也是他们能轻易糊弄的呢!他们的身契在您手里,本官自然是认身契了!”那官员顺着他的话说着,好似自己多么伟大似的。

樊老爹高兴地捧着,“哎哟,还是大人您,执法严明!”

那官员得到了他的崇拜,更是神气了,“这个丫头片子也是那兔崽子的同伙,只怕二人内外勾结,你啊,是着了他们的道了!”

“多谢大人您!”樊老爹从袖子里拿出银票孝敬。

那官员一摆手,竟是拒绝了,“没事儿,樊老爹莫要客气,本官职责所在!”

樊老爹会意,收起了银票,“那大人今儿过来,我叫酒儿等您?”

“哎,好好好......”

谢和雍木着脸,听他们两个人聊得火热。一旁的姜容心里积聚着怒意和恨,他简直想把二人披着的人皮撕下来,看看是不是内里藏着什么鬼怪,怎能如此,怎能如此!!!

等那官员离开后,樊老爹阴沉沉看了二人一眼,就叫人把他们带了下去,“去,交给烟屏,就说是樊老爹我,给他做这擦屁股的事情,叫他多长长记性!”

说完,樊老爹得意地挑挑眉。

这烟屏是从碁州本部调来的,因着受主子重视,又是繁楼的老人了,所以年纪轻轻就能管地下的生意,还处处压了自己一头,时不时对自己的生意指手画脚。哼,如今,他犯了这样大的错漏,叫自己捏着了,看他以后还怎么得意的起来!

暗室内,烟屏看着被樊老爹送下来的两个人,脸上阴沉沉的。

“呵,没想到啊,我烟屏竟然有着了道的一天。”他脸上挂着森冷的笑,围着姜容绕圈,嘴上说着。

只是,周围的人分明感觉得到,有股低气压在蔓延,好冷......是烟屏的怒气,叫人害怕。

要知道,身为地下生意的头儿,烟屏其实也不是好惹的。只是这些年,他觉得自己总是做这样残忍血腥的事情,有些伤阴贽,这才变得宽和了一点点。

烟屏也没想到,自己才松了松手,就有鱼儿从指缝漏走了。他提起一旁的鞭子,退了几步,就狠狠往姜容身上抽。

一直紧盯着这边的谢和雍瞳孔一缩,下意识往前一扑,挨了这一下。

姜容一惊,看着面前谢和雍吃痛的表情,只觉得那一瞬间,自己的呼吸都变轻了,似乎听不到周围的这些声音,整个世界一片漆黑,就只剩下谢和雍,和他。

谢和雍挨了这狠狠的一鞭子,只觉得后背火辣辣的,疼的她快要不行了。她狠狠地回头,带着杀气的狼一样的眼神盯住烟屏的脸。

烟屏还没有从眼前这一幕惊愕中回神,就被她这神情瞧的是一滞,他身后那几个壮硕的女人上前将谢和雍束缚住拉开。

“等会儿!”烟屏突然叫停,他眯了眯眼,几步上前,上下左右地瞧着谢和雍的脸,越看越觉得似乎在哪儿见过.......

蓦地,他一拍旁边的女人,“你,快去我的屋里,放首饰的那个桌子,左边的抽屉里,把里面放的卷轴给我拿来!快点!”

女人愣了愣,随后按照他的吩咐急忙跑了出去。

烟屏此时还在打量谢和雍,问道,“你们是什么人?从哪里来?”

谢和雍看了他一眼,没有说话,她还在强忍着背后的疼。

这人又在打什么鬼主意?抽的什么风,怕不是有病吧?她怎么可能告诉他?他刚抽了自己一鞭子,这会儿又跟她唠上拜年嗑了?

姜容有些担忧地看着谢和雍,很是心疼。

这些日子,他偶尔也会挨一两下鞭子,可对方都只是意思意思了事。而刚刚那一下,对方是攒着怒火、用了全力的,妻主细皮嫩肉的,从不曾吃过苦......挨这一下,得多疼啊!

女人很快从外头回来,手上拿着个卷轴。

烟屏一把夺过卷轴,解开上面绑着的结,把卷轴打开。

这是一幅画,人像画。

烟屏看一看这画像,又看看谢和雍。谢和雍不配合,几个女子就将她抓起来,掰着她的脑袋,让烟屏举着画像,看的清楚些......

许久,等烟屏将画像上面重重的细节,人物的五官,乃至一些细微的地方,比如痣什么的都比对完后,他大惊失色,捏着卷轴双手颤抖不已,连腿脚都有些软,就往后跌了两步。

半晌,他抛下手中的卷轴,看着那群女子还将重伤的谢和雍箍着,他急忙过去,“放开!快放开!我说,赶紧把人放开!”

有个女子反应比较迟钝,还不明白他为什么又突然改了态度和主意时,烟屏急得还踢了她一脚,“叫你把人放开!”

姜容疑惑地看着眼前这一幕,烟屏一副讨好的语气和模样,跪在地上一边磕头一边扇自己耳光......

“???”谢和雍也很懵,这人不会真的有什么病吧?

“小的冒犯了您,小的实在该死!真是......”烟屏一边打自己的脸,一边哭着赔罪。

谢和雍试探地提了个要求,“你要是觉得愧疚,不如送我们二人离开?”

“自然!自然!小的这就送您们出去!”烟屏忙不迭地点头,且还跪在地上,“快,还不好生送出去!”

几个女人面面相觑,有些不知所措地站着。

烟屏怒喝一声,“我说话都听不见吗?还不将人好生送出去?!”

女人们被他这么一吼,急忙走到姜容与谢和雍身边,哆嗦着、结巴着说,“请、请、这这边......”

谢和雍与姜容有些糊涂了,但能离开这儿,不走是傻子!

姜容扶着谢和雍,二人脚步很快,就怕这个一阵一个样,抽风一般的烟屏反悔。

二人出了繁楼的门,还觉得难以置信......正巧赶上风尚等人已经找过来。

“主子,属下来迟,请主子恕罪!”云遮和云隐跪下请罪,风尚慢了一步,也急忙跪下,“请小姐恕罪!”

“哎呀,别恕罪不恕罪的了,先过来扶我一下......”谢和雍脸色有些苍白,额角汗珠密布,她是真的忍不住了,疼啊!

身后突然有个声音,“留步!留步!”

谢和雍恶狠狠地回头,盯着他们。姜容也是冷冷地看过去。身后几人都做好了动手的准备。

那女人跑过来,见他们这架势,缩了缩脑袋,然后从把手里捏着的一叠纸递了过去。

姜容接过一瞧,是他的身契,还有五千两银票?

谢和雍看了也跟他一样,一头雾水。

“这是我们主子让给的......”女人说完,扭头就跑。

风尚作势要追过去,不过,谢和雍却伸手拦了。

“先去医馆,繁楼的事情,我记着了,迟早要和他们算账,但不是现在!”她刚才大致瞧了一下,这地方人手不少,而且,到底是个什么情况还尚且不明......不着急,等她将他们一网打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