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直没有消息回传过来。
许医生出去半个小时左右就回了手术室,继续做手术。对于那个坏疽患者的事情,只字不提。
老师就是老师,还真是沉得住气,事情谈成了没有,好歹给个信儿啊!
周灿在里间做着手术,也没有出去多问。
眼瞅着快下班了,马晓兰接了一位病人进来,正是那名腿部伤口裂开,出现坏疽的男子。
此人的皮肤黝黑,额头、手臂等部位还能看到太阳长期曝晒后留下的印痕。
按理说,这是一名身体健壮,免疫力很强的中年男性患者。
也许是腿部受伤后,营养没能得到好的补充,再加上久病不愈,身体已经开始明显变得削瘦。这不是一个好现象。
必须抢在他的身体尚处于较好的状态前,把他的创口清理干净,该缝合的地方进行缝合。
然后辅以专业的医学疗养,帮助他快速恢复。
任何疾病,就像火灾一样可怕。
刚开始的时候,或许只是星星之火,及时发现,很轻易就能扑灭。
拖的时间越久就越不利。
如果等到火灾形成燎原之势,想要扑灭就会十分困难。
要是等到房子都快烧没了,再去灭火。就算把火扑灭了,房子也已经毁得差不多了。
给患者治病也是同样的道理。
要抢在患者的身体受损还不严重之前阻止病魔肆虐。
这也是中医医欲病之病的原理。
眼下这位患者,其实已经快要病入膏肓了。
“我已经对他的病情做过评估,实施腰麻即可。预后可能不太理想,也是尽我们的一份心意吧!家属强烈要求保肢,付出再大的代价也愿意尝试。患者本人同样是这个意愿。”
许医生走了进来。
麻醉医师紧随其后,也提着她的‘宝箱’进来了。
怪不得拖到现在才把病人送进手术室。
许医生与家属谈妥后,很可能请示了娄主任或者韩副主任这样的科室领导。他们同意了,这才向麻醉科申请。
然后麻醉科派麻醉师过来评估,找家属和患者谈话,签麻醉同意书。
一系列的繁琐手续,能这么快完成,已经算是不错了。
可能因为实施的是腰麻,进来的是一位主治级别的女麻醉师。
这种级别的麻醉手术,还远达不到出动一位副主任级别麻醉师的地步。甚至都不需要高年资主治级别的麻醉医。
“美女,需要我帮忙做腰穿吗?”
周灿热情的上前打招呼。
“好呀!酆主任的高徒能给我帮忙,求之不得呢!”
女麻醉医冲着周灿挤出一丝笑容。
太难得了,总算遇到一位正常的麻醉医生。
在周灿的印象中,麻醉科的医生,绝大多数都是冷冰冰的板着脸,不苟言笑。也就只有官医师正常一点。
不过自从官医师那次差点出医疗事故后,好像也渐渐变得不那么开朗爱笑了。
麻醉科一直缺人,肯定是有原因的。
事多、活累,风险高,压力大,收入只能算是尚可。
为什么说麻醉生的收入并没有想像的那么高呢?周灿听到过这样一件事,大概是七八年前,医护的工资、奖金实行了一定改制。
结果,有个权重科室的护士到手的奖金比麻醉医生高出近两千元\/月。
麻醉医生们感到心理不平衡,直接来了个集体抗议。
后来医院的领导没办法,经过开会商量后,弄了一个让人哭笑不得的规定。护士的奖金可以与麻醉医生持平,但是不能超过麻醉科。
这件事情最后得以平息。
如果此事是真的,那就说明麻醉医生的收入并没有想像的高。否则也不至于看着护士多拿两千块钱一个月的奖金,闹那么大的情绪。
护士的工作其实也非常辛苦。
不干活的老油条不在此列。有的懒护士,就连接瓶盐水都懒得伸手,尽使唤着新人护士干活。
半身麻醉,俗称腰麻。
局部消毒后,从患者的腰部穿刺,选择腰椎合适的棘突间隙,把局麻药注入蛛网膜下隙,引起下半身感觉消失。
说起来容易,操作难度其实蛮大的。
一般的新手麻醉医生很容易操作失败。
周灿的注射术已经是五级,那可是副主任医师水准。注射术就包括了穿刺。
各种胸穿、腰穿、腹穿,周灿都能轻松操作。
这台麻醉手术最难的部分,也就是腰部穿刺操作。
结果,周灿无比轻松的就完成了腰穿操作,把那个女麻醉医看得好一阵崇拜。
“下半身有感觉吗?”
过了片刻后,估摸着麻醉药剂起效了,女麻醉医对患者进行反应测试。
“没感觉!很麻!”
“这就对了。说明腰部麻醉实施成功。”
女麻醉医生对周灿的本领也是更加钦佩。对她来说,有着颇高难度的穿刺操作,到了周灿手里就跟玩似的,真羡慕他的那份举重若轻。
这是实力强大到一定程度,才能有的表现。
怪不得酆主任对这位年轻医生那么喜爱呢!
“抓紧时间为患者清创吧!里面的情况还不知道如何,瞧这深度,恐怕已经到了骨头。”
许医生一脸严肃。
收下这位患者,主要还是看在周灿的面子上。
当然,许医生同样动了恻隐之心。
医生只要有点医德者,都有着普同一等的信念。
皆如至亲之想,能做到这一点的医生不多。
周灿目前拥有五级清创术,这也是他胆敢挑战这例坏疽清创手术的重要原因之一。
有了金刚钻,这才敢揽瓷器活。
没有那份实力,仅有一颗医者仁心是远远不够的。
“罗医生,先帮患者把那些缝线都剪掉吧!”
周灿适当的给一些锻炼机会给罗士绅。
给坏疽患者手术,很是考验医生的心理素质。有些人,甚至容易在操作过程中发生呕吐。
外科口罩根本挡不住那恶心的腐臭味。
再加上视觉冲击,很容易导致胃里面翻江倒海,然后吐出来。
一些新手医生,第一次看到死人,第一次看到血腥场面,第一次看到恶心场面,都有可能出现严重的心理不适。一两天可能都吃不下饭。
周灿跟着那么多的主任医师做手术,自己在普外、心胸外科、急诊科都疯狂做过大量手术,心理素质早锻练出来了。
要说最考验心理素质的,也许不是手术室,而是重症医学科的重症监护病房。
那里面有些患者,比如烧伤患者,体无完肤。
甚至有可能出现体表融痂、化脓等现象。
看着那真是让人头皮发麻。
这里说一下,融痂不但会给患者带来巨大痛苦,而且非常危险。
特别是大面积融痂,必须及时想办法阻止。
“我……”
罗士绅的眉头皱得紧紧的,戴着手套,握着乔雨递给他的剪刀,就像逼着他往火坑里跳一样。
“快点啊,别磨叽!”
周灿不耐烦的催促道。
罗士绅现在是他的手下,有问题,肯定由他来督促。
许医生压根不会管这种事。
乔雨在重症室当过护士,心理素质强大,而且只需要传递器械,倒是处之澹然。马晓兰似乎也有点受不住这种恶心场面,她站在台下,眼睛甚至都不敢朝病人的伤口看。
手术室的条件本身也不好。
如果是层流手术室,哪怕是万级层流手术室,也能把手术台周围的异味吸走,排出去。
现在,大家都将享受腐臭味扑鼻的滋味。
“这,这缝合线可真多!不是折磨人嘛!”罗士绅的手都在颤抖,操作时,如果没戴口罩,肯定可以看到他一脸嫌弃的表情。
“专心一点。”
周灿再次喝道。
这种情况下,身为上级医生,必须严厉。
在他的威慑下,可以帮助罗士绅抵消一部分内心的不适。
缝线的拆除,一般都是一个线结剪一刀。
如果是连贯缝合法,拆线时也可以只剪一刀。不过正常情况下,护士拆线都会每一节缝合线剪断一次。
因为把缝线从患者的皮层内抽出来时,可以更省力一些。
罗士绅在周灿的压迫下,把缝合线一节节剪断,清理掉。
没了缝合线绷住,患者的伤口也裂得更大了。
脓水混合着血水,像涎一样向下滴落。
腐臭味变得更加刺鼻和浓郁。
“晓兰,别愣着,拿垃圾桶接住。”
周灿这是故意锻练手术团队的新人。
正常情况下,巡回护士的资历可能比主刀还老,压根不需要招呼。
马晓兰拿着垃圾桶过来接住,扭着头,似乎还摒住了呼吸。
“看着点,别让它漏地上了。否则清理起来会很麻烦。”
这种脓液内有着无数的细菌,甚至包括病毒。
清洗、消毒,绝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呕……”
马晓兰开始干呕,然后捂着嘴跑向加盖的垃圾桶。
许医生看得连连摇头。
不过并没有说什么。
毕竟都是从新人过来的。
或许有些情绪真的会传染。比如打哈欠,我们看到别人打哈欠时,会情不自禁的跟着出现打哈欠的冲动。
此刻马晓兰的呕吐似乎也传染给了罗士绅。
一个大老爷们,竟然也跟过去跟着呕吐。
“就这心理素质,可得好好锻炼。”
周灿为了不耽误手术进程,亲自上手拆线。这只是一件很小的工作,只要能够克服内心的恐惧和不适,并不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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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快就把所有的缝合线拆除完毕。
“拿吸头给我,让我把里面的血水与脓液吸干净。”
周灿对乔雨说道。
“给!”
乔雨早已经准备好了,立刻递到他手上。
本来,吸血水、脓液这种活,应该是医助来完成。
周灿照顾到罗士绅的不适应,只能亲自操作。
“我来吧!”
许医生这个当老师的,啥场面都见识过。一脸澹然,给周灿当起了助手。
罗士绅与马晓兰两人吐完了以后,显得很不好意思。
马晓兰更是眼泪都出来了。
呕吐的时候确实比较难受。
“你俩就在旁边看着吧!一定要学会去适应,去调整,今后跟着我做手术,肯定还会见到更大的场面。”
周灿对两人提出了要求。
患者则是一脸尴尬,索性闭着眼睛。
早知道,应该给患者实施全麻会更好。
清理了积在里面的血水、脓液后,周灿开始准备为患者清创。很多地方的肉,已经完全烂掉了。
“小周,说说你的清创思路。”
许医生这话的意思,就是叫周灿不要急着动刀子。
“这位患者的坏疽属于湿性坏疽,创面有深有浅,我准备对创面分期分批蚕食清创。今天主要把已明确坏死的组织,及时清创,对于界限不清、难以确定是否完全坏死的组织暂时保留。”
周灿给出了自己的手术思路。
有很多外科医生,想当然的认为给发生坏疽的患者清创时,肯定是一刀到底,尽可能清理掉多一些交界组织。甚至包括正常组织部分,也清理多一些。
其实这个思路是不对的。
真这样做,很可能反而加重病情。
给湿性坏疽患者清创时,应该像周灿这样,尽可能多的保存正常组织。切不可操之过急。
心急吃不了热豆腐,用在手术中同样适用。
一次清理掉所有的腐烂组织,甚至包括一部分正常组织,保持创口清洁。心想着,这回创口清理干净了,肯定能好。
那只是新摇篮医生们一厢情愿的想法。
真正有丰富经验的外科医生,一定会按照周灿的思路去做。
“你的思路非常好,开始清理吧!”
许医生听了后,对周灿除了更加赏识,同时也很放心的让他操作。
周灿先是把那些明显坏死掉的组织清理掉。
然后对创口进行初步清洗,开始仔细甄别鉴定哪些地方该留,哪些地方该清除掉。
这个过程远比想像的要艰难得多。
非常考验当事医生的耐心与细心程度,同时对刀法也有一定要求。有些部份则是拿剪刀直接剪掉。
……
整整三个多小时后,周灿看着患者的伤口,露出满意的表情。
之前充满脓物的伤口,现在已经变了模样,焕然一新。
该止血的地方止血。
明显的脓水、腐肉已经基本看不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