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恭喜席翁,养成良姝,结成良缘!”
权、席两家这一场婚礼,李泰当然也要到场祝贺,他率先来到席固家中,见到主人后便笑语恭喜。
席固率领一众子弟和宾客们恭敬的将李泰迎入堂内,同时也满脸笑容的说道:“多谢大王来贺,并谢大王造此良世、教此良人,吾家才能缔结良缘!”
席固家今日宾客众多,李泰的到来又带来了许多亲兵随从,不免便让其家更显拥挤。于是李泰也并没有再多作逗留,道贺之后简短寒暄两句,便又往权旭家去。
权氏郡望陇右天水,本非襄阳本地人士,在这里的亲友自然不多,但是因有台府和众袍泽们出面帮忙张罗婚事,也搞得排场极大、很是热闹。当李泰到来的时候,气氛那就更加热烈了。
因为要配合行事,婚礼筹备的比较紧急,因此权旭的乡里亲长也来不及赶到襄阳。于是李泰不只自己出席,更将自家娘子引来此宅,自己夫妻便充当权旭的家人以主持这一场婚礼。
入夜之后,迎亲队伍返回,婚礼正式开始。此间来贺的多是跟随李泰多年的台府元从,其中也不乏与权旭境况类似,年龄不小但仍未成家的,此时看到权旭得娶美姝而且丈人家还陪赠这么丰厚的妆奁礼货,可谓是财色兼收,一时间心内也都充满了羡慕之情。
李泰端坐席中,自然也瞧得出群徒心思变化,但他也只是笑而不语。跟着自己这个老大混,又怎么会让兄弟们常年打光棍,大家也不用着急,之后类似的事情陆续有来,人人有份,绝不落空!
权、席两家的这场婚事在襄阳城中很是热闹了一番,除了两家各自场面都搞得非常大之外,更加为人津津乐道的,那就是席固给自家女儿的陪嫁实在是丰厚的有些夸张。钱帛之类摆在眼前的财货不说,单单田地园墅等产业,便几乎赠给了席氏在襄阳数代经营的一半还要多。
这一点也是让襄阳群众们议论纷纷,许多人感觉就算是厚嫁女儿也应该有个尺度,女儿出嫁毕竟是外人,自家还有那么多男女老少需要供养、需要传承,治业不易,怎么能如此滥使!
但也有聪明人从当中咂摸出几分不同寻常的意味,将此事与近日台府正在大力推行的资业申报联系起来。如果从这个角度再去评价席固厚嫁女儿的行为,便又能得出不一样的结论。
虽然席固是将大量的资业赠送给女儿女婿,但实际上也是规避了资业申报的风险。他们这些豪强大族落户于襄阳世代经营,谁家没有不能暴露于表面上的隐匿部曲和资业?
如若完全申报出来,风险实在太大,毕竟这些豪强大族也多多少少读过一些史书,汉武帝的算缗与告缗也并不陌生。更何况,财不露白也是先民古朴的智慧传承。
如今借着子女婚事实现一部分财产转移,无疑是能大大缓解台府政令所带来的压力。而若能够像席固这样,找到一个太原王麾下元从功士结成联姻,将资业以嫁妆的方式转移过去,无疑就是更加上了一层保险!
毕竟台府用命就算再怎么严苛凶猛,也不可能太过严厉的打压其自身内部的元从功士。资业虽然转移到女儿女婿之家,但彼此总有一层亲缘关系可以互相关照,也能借此搭上台府崛起之势,这自然是要比吝啬守财更加高明的变通之计!
群众们虽然渐渐有了这样一层意识,但真正付诸实际的却少。
毕竟眼下局面尚不明朗,而且台府元从功士虽然不乏,但大多数都不怎么符合他们南国婚姻的标准,谁又想一时情急便婚姻失类而受群众耻笑呢?台府元从功士多非世道知名的旧姓,若是太原王亲属子弟倒还差不多。
但李泰既然打算要给兄弟们找软饭吃,又怎么会让场子冷下来,所以很快便又上了一波大的。就在权、席两家联姻之后不久,席固便被台府任命为襄州刺史,直接获得了作牧本州的荣耀!
随着这一桩任命被公布,襄阳城这些豪强时流们的热情顿时便被引爆开来。的确他们南朝婚姻推崇门第,不愿被人诟病婚宦失类,但这一切的前提也是建立在政治资源共享的基础上。
可是现在正逢改朝换代,他们一群任人鱼肉、朝不保夕的亡国之余,又有什么政治资源可以共享?就算抱团取暖也得指望人家杀得眼干手累,才有一线存活的机会。
当然太原王治下的山南道大行台倒是没有那么残暴,但也绝不是什么善类,须知之前被合族拘拿的河东柳氏到现在还生死不知呢!是要学席固这样的积极拥抱,还是要向河东柳氏那样吉凶未卜,大家当然懂得怎么选择。
名门大族之所以能够传承悠久,靠的是传统、坚持和气节?靠的就是手眼灵活,见风使舵!别管王朝更替、家业兴衰,老子只要保住命不下桌,总有再勃起一把的机会!
当一条正确的道路被指引出来之后,这些襄阳豪强们便也不再彷徨,纷纷开始寻找起自己的目标来。
而此时的襄阳城内市井间,也适时流传出来一份之前江陵之战结束之后的台府封奖功簿,如今台府这些元从功士的出身籍贯功劳和官爵等要素基本上都被明列出来,使得这些襄阳大族可以直接按图索骥的进行挑选心仪的对象,省去了许多诸方打探、刨根问底的工夫。
于是接下来的一段时间里,整个襄阳城便都进入了婚庆高发的时期,几乎每天都有婚事进行,多的时候每天都有数起。
那些尚未婚配、年龄正好的台府元从功士们顿时成为了香饽饽,每一个都面临着襄阳大族们的围堵征求,不只有妙龄的淑女可供选择,更有大片的土地产业争相塞来,让人推都推不掉,实在是太苦恼!
除了这些台府元从之外,其他那些率先进行联姻的人家也成了襄阳豪族们的访求对象。诸如新任襄州刺史的席固,家中就多了许多前来问婚的亲友,甚至就连还在襁褓中的孙子都有人家要争求。而且按照诸家所开出的陪嫁价码,如果真的能够让子女成婚,不只之前的嫁妆能收回来,而且还能有得赚!
不过席固作为台府将要重用的臣员之一,李泰自然不会任由其人陷入这种逐渐有些癫狂的氛围中,直接着其前往荆山南面负责督造新城事宜。同时他也授意属员们通过一些渠道散播消息出去,这些豪强们先一步完成资业申报和交割,可是能够获得新城周边的产业有限选择权哟!
虽然襄阳城他是不打算真的迁移,但是之前南梁的江陵与襄阳对峙也造成彼此之间大片土地荒芜废弃,如今想要重新开发出来,当然也需要建造一些功能性的城邑作为基础配套设施,所以也是需要充实一部分人口,引流一部分产业,因此也不算纯粹的骗人。
这些襄阳大族们在与台府元从联姻之后,很快也都获得了台府的善意反馈,准许他们将自家子弟作为举人荐入台府,进入选人院学习吏术格式章程,并参加今秋台府铨选,得选之后即可授予台府官职。
这当然也是台府选才的方案之一,毕竟台府要立足襄阳建立统治,就不能完全忽略这些当地豪强大族的影响,有选择的吸纳当中一部分加入台府之中也是应有之义。不过在这个节点上提出来,就显得台府投桃报李,很懂规矩,所以那些襄阳大族们也都很欣慰。
随着时间进入五月,襄阳城内的婚配在达到了一个高峰之后便逐渐开始回落。而李泰麾下的元从督将们,大多也都完成了终身大事,剩下的要么已经在乡里有婚配,要么也是心有所属,便不凑这个热闹。
等到这个态势进行的差不多了,下一步的操作便随即到来。权旭等诸将联名上书台府,告请将各自资业捐输台府,并恳请台府将诸田地产业分赐一众征战多年的行伍老卒,使他们同样也能安家落户,各有资产赡养其家。
刚刚美滋滋完成资业转移、又即将加入台府统序的襄阳大户们得知此事后自是震惊不已,然而眼下他们再震惊也没有用,因为这毕竟已经不是他们的产业了。
这自然也是李泰同诸将早有的默契,倒也并不是诸将尽皆高风亮节,而是他和台府众将心里都很清楚,襄阳并不是他们的终点,前方还有整个天下,实在没有必要太过痴恋襄阳这一方田亩资业。
如此一来兄弟们人人都吃上了一口热乎乎的软饭,而台府也借此掌握到足足数千顷的良田以及大片的山泽产业。
这个数字单看并不算太大,但却是襄阳近郊的土地产业,那可就意义非凡了,几乎可以称得上是自胡亡氐乱以来,襄阳这些地方豪强们累世经营的资业的一半有余。
有了这些土地资业,下一步的事情便又可以提上日程了。李泰便又着令台府司马赵刚以这些土地资业为基础,沿襄阳周边创设骠骑府,按照军功,将土地分到每一名府兵身上。如此一来,襄阳才真正的成为台府的军政中心!
之前在江陵李泰不向军士授田,那是不想府兵们分布的太零散,以免造成征调的麻烦。如今襄阳周边掌握了大片的土地,当然就得给一众忠勤老兵们安排上,让这些久从征战的老兵们有家业可仰,也让自己的统治核心变得更加稳固牢靠。
等到环拱襄阳的骠骑府也建成之后,时间估计也就到了下半年,借着秋季的铨选,李泰便可以发布策问询计众参选举人,襄阳迁城是否适合?迁与不迁各有什么优劣。
这一答案也是显而易见,襄阳的地理优势太过出众,如果不是要搞事,实在是没有迁城的必要。
到时候李泰再以众意难违,直接叫停襄阳迁城计划,那么围绕襄阳的资源调整和秩序重建便算是告一段落了。襄阳大族也没得抱怨,毕竟迁或不迁都是听他们的意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