双方人员就位再将规矩交代完毕,时间已经到了上午。
虽然当下深秋时节,阳光也不算勐烈,但这么多人干站在校场内外,若没有什么有趣的事情吸引注意力也是不好维持秩序。
于是在征询过双方意见后,于谨当即便将手一挥,看台附近的军鼓被敲响、宣告着演练比斗正式开始。
这第一场的较量是双方各自择地扎设营地,地点也并不局限在这一处校场中,而是在广阔的白水塬上,由于谨的部下提前圈定几处范围,双方各遣斥候前往查探地形地势如何再归告主将,由主将选择最适合他们扎营的地点,并率军用最短的时间赶赴彼处将营垒营造起来。
虽然只是一场比斗,但却考验了斥候们对讯息的搜寻能力、主将的判断能力和部曲整体的基本素质如何,而且地点选择是否合适、营垒建造的是否牢靠,将直接影响到第二场比斗的发挥与胜负。
除了这些,还有规定就是当双方的选择发生冲突时,各以各自点派一名下属勇士角抵较量,胜者可以获得优先选择权,以此来弥补第一场较量竞技性不足的缺点,从而提高观赏性和趣味性。
李泰在听完后也是一乐,只觉得这规则制定者可谓是把看客们的心理和他们约斗双方安排的明明白白的,这家伙不做个游戏策划也是屈才。
赵贵的部曲久经战阵、经验丰富,在听完规则后,鼓声响起的一瞬间便有上百名斥候策马驰出,向着四面八方奔行而去。李泰的下属们虽然也准备充分、蓄势良久,但这第一反应还是差了一些。
虽然这分毫的差距未必能决定最终的胜负如何,但也说明起码在斥候这一部曲当中最精锐的兵种上,赵贵下属的北镇老卒还是要超过了李泰所招募来的关西乡勇。
因此一线的差距,校场内外看客们各种议论也都不绝于耳,不乏赞叹赵贵部曲之精壮名不虚传的喝彩声。在这些杂乱人声中,留在校场上的赵贵部曲们自是士气大振,不乏悍卒向李泰所部方位做出各种挑衅动作。
反观李泰的部曲,则就难免有些低落,虽不至于沮态外露,精神气势都不如刚入场时那样饱满。
李泰策马返回自阵,察觉到这一变化后,眉头顿时便也紧皱起来。斥候们有逊赵贵所部,他并不意外,若凭他新成的部曲便能轻松胜过赵贵麾下老卒,那不只是看不起赵贵,更是对整个六镇群体骑头打脸。
只是部下们这士气因此小事而涨消不定的反应,体现出了心态仍然不够成熟。
一支强大的队伍,未必人人都精壮的如狼似虎,但起码内里要有一种坚韧不拔、临危不乱的素质,胜不骄、败不馁,才可以称得上是一支可战之师。
如果只凭一时的气势鼓噪,亢进则必骤崩,哪怕初期能打出多么辉煌的战绩,能浪却不能稳,也无异于乌合之众。
李泰部曲成军以来,本就没有经历太多势均力敌的战阵,或是清剿贼寇、或是扫荡稽胡,还在陕北游猎了数月之久,虽然基本的行军作战的技法也算纯熟,但终究没有经历过真正残酷的战阵磨练,抗压能力还是有待提高。
略作沉吟之后,他便勒令仍在休整的部曲们披挂上马、并向各自队头标齐,通过严肃的行伍氛围来将略显涣散的军心收拾敲打。
这道命令还是比较有效的,人在无所事事的时候是很难保持全神贯注的状态,可当披挂上马之后,心中自是鸣起了警钟,无暇再作什么杂思。
不得不说,李泰的部曲阵列起来真是非常美观,队列人马横平竖直,一眼望去几乎整齐划一。哪怕是一些宿将家兵老卒,也鲜少有能做到李泰这种程度的。
部曲之所以养成这样一个特点,当然也跟李泰这个主公有关。
老实说来到这个世界之前,他只是一个宅男键侠,所有古代军事有关的知识几乎全都停留在理论的基础上,即便结合了这具身体原本的技艺,也只是一个半吊子水平,谈不上什么兵法韬略大家。
所以有关部曲的操练,他也只能交付朱勇等贺拔胜留给他的这些经验丰富的老兵们进行,自己是不敢大包大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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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是身为这些人马的主公,他的威令也不可长久缺席,除了饮食供给,也要注意恩威并施,让部曲们不只感恩自己,更要下意识的服从自己。
为了维系自己的存在感,自己又没有什么独特的练兵技巧和经验,所以新兵入伍练军姿也就成了他部曲中占比颇重的一项内容,让部曲们在第一时间就能领略到郎主对他们的关怀。
冷兵器时代不同于后世,军姿站久了练习器械的时间难免就会被压缩,真要上阵不识刀枪用法,站的再整齐也只是样子货,那就只能增加训练量来追回练兵进度。
故而部曲们的新兵期也是让人又爱又恨,操练强度太大成了许多人心中挥之不去的阴影,但又因为一天三顿饭加上猪羊肉的特供而让许多老卒回味不只。
练军姿未必能让这些部曲较别家更加精勇,但这队列起来是真好看,以至于看台上那些宿将们对此都指指点点、眉眼间颇有惊艳之色,自忖自家部曲未必能做到这种程度。
但很快又不乏人摇头叹息,对李泰并其部曲更加的不看好。将兵使令,主旨在于张弛有度,眼下斥候未归、资讯不明,便勒令部曲们披挂列阵,这无疑是耗费士力的一种行为。
须知人马都是血肉之躯,气力总有耗尽的时候。哪怕并不进行高强度的运动,负重增加、心情过于紧张,都会加大体力的消耗。
故而资深的将领和兵卒,都会对气力的使用有一个自身的节奏把握。一些老兵谈笑间杀人如麻,倒也未必就是品性残忍、漠视生命,只是不想因情绪起伏而浪费精力。
这第一场的较量,虽然没有两军直接的对战交锋,但任务同样不少。
选择好宿地之后需要快速行军过去,再运使物料修造营垒防事,一套流程进行下来,再强健的壮卒也会感到疲惫,若再得不到充分的休息便投入到之后的攻防战中,负担无疑更大,因此每一分气力都弥足珍贵。
作为对抗的一方,赵贵并没有对李泰报以轻视,当见到其部伍阵列时,眉眼间颇有严肃之态。且不说李泰本身的轻躁失控,阵伍能列成这样的程度,也说明这是一支训练有素的队伍,若想将之击败,需要更加认真。
赵贵忍了好一会儿,才压下心中那股想要下令部曲上前冲阵的冲动,而他遣出的斥候也开始陆续返回,并第一时间赶来他面前奏报所观察到的资讯情况。
赵贵一边仔细倾听着斥候的汇报,一边在心中盘算着那些地点的利弊,未待散出的斥候们尽数返回,心里已经做出了决定,当即便下令部曲们收列整队,准备上路。
李泰的部曲斥候出发便落后一筹,归奏则更加落后,赵贵的斥候已经返回了四五波,他这里才返回一波,另一波倒也在校场外遥遥在望。
可当看到赵贵部曲举动,他却等不及了,连忙也举手表示自己也已经做出了选择,并且跟赵贵选择的地点有冲突。
赵贵听到这话,脸色顿时变得很难看,他这里才刚有了决定,还没有来得及告诉于谨并看台群众们,这小子怎么就知道有冲突?分明是眼见落后,故意捣乱拖慢时间。
按照规定,他是可以要求李泰跟自己分开向于谨汇报各自选择,若不重合自然是李泰在扯蛋。
可当他略作沉吟后,并没有提出这一点,而是说道:“李从事既已择定营地,想必胜算颇多,我可以应允彼此使卒角抵,但无论你是输是赢,都不准再听取后路斥候的奏报!”
“哪里有什么笃定的胜算,我只是信得过中山公的谋略眼光偷一个巧,若能将这营地夺来最好,若是不能也该当承受取巧的惩罚。”
李泰倒也坦然,闻言后便点头说道,答应了赵贵的要求,用后续的选择换取眼下一个机会。
赵贵见他点头,便也不再藏私,直接入前将自己选择的营地方位讲述出来。
看台上众将对白水塬当下地形地势不太熟悉,听完后便都转头望向于谨,于谨便也点点头表示赵贵并没有刻意误导,选择的这个地方的确是诸营地中比较优秀的一个,又对李泰说道:“李从事确有巧智,但也要明白,地态固有,适合中山公部的未必就适合你部,还是要综合诸类仔细权衡,或许还有更优选择。”
这番话暗示意味不浅,似在告戒李泰不要因为一时的投机取巧而错过更好的地方,但李泰却微笑着摇头,直从部曲中挑出张石奴出来,据他的阅历见识,还没见过有什么人单挑能打得过张石奴这个道门宗师的弟子。
赵贵见状,便也从部下中选出一名精壮家将,双方各在看台前拉开架势,很快就打斗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