常言道:初生牛犊不怕虎。越幼小世界就越简单,不知危险,不知对错,也不知道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所有认知均来自于父母,父母怎么灌输的,小孩子便怎么接收。
因此,当父母长辈用着轻蔑的语气在他面前谈论施二当年的渣男行为,对母凭子贵的小三一口一个贱人的时候,幼小的郑解元很自然地就将施家划分到了“坏人”的一派。而坏人的儿子,当然也是坏种。
“你就是那个贱人生的儿子啊?”
看到施皓充满期待的表情瞬间变得难堪和受伤,郑解元当年还觉得挺畅快的,有种……勇者斗恶龙,他成了天选勇者,施皓注定被他讨伐的中二使命感。
然而随着长大后三观得以正确建立,郑解元也逐渐意识到自己的问题——他不是勇者,施皓更不是恶龙,他口出恶言在先,打人专打脸,有点过了。
高中那会儿他就已经想跟施皓讲和了,朋友是不可能当朋友了,但彼此放过不要老是互相针对总可以吧?谁想他越是大度不计较,施皓越是像条疯狗一样追着他不放。
施皓到底有什么毛病,他就没别的事做了吗?郑解元每次遇到施皓找茬,内心都会闪过这么个念头。
在桑念重伤施皓前,他其实已经很躲着施皓了,但躲来躲去,还是没躲成。
有那么几次夜深人静的时候,他也会后悔,后悔当初没忍住挑衅,跟施皓起了冲突。如果他应对能再成熟点,那场流血冲突或许就可以避免。
这梁子估计要结一辈子了。从那时起,郑解元就做好了准备,被有朝一日回国的施皓套麻袋疯狂报复的准备。谁想施皓这个奇葩,仇恨的种子埋进土里,竟然开出了爱的花骨朵。
“唔……”
郑解元一条腿跪在牛皮沙发上,另一条腿有些不稳地站立着,双手撑住施皓身后的沙发靠背,被对方拉扯着脖子上的项圈,强制性地索吻。
雄性动物天生的胜负欲让两人谁也不愿落了下风,可谓舌上功夫尽显,花样百出。
谁都想露一手的后果是,足足吻了五六分钟,两人的唇舌还牢牢胶着着,更有有愈演愈烈之势。
施皓压着粗沉的呼吸,眼眸微微睁开一道缝,泄出一点贪婪,扶在郑解元腰侧的手移到身后,在因为弯腰而显露出的腰部肌肤上暧昧摩挲。
这里,有他打下的印记。
后腰上若隐若现的深红英文字母,因为他的抚摸迅速升起一层鸡皮疙瘩。
“喂!”郑解元就像只被踩到了尾巴的猫,瞬间放弃一较高下的想法,直起身的同时一把按住身后那只大掌,神色从尴尬忐忑中透出一点戒备。
施皓没有生气,仰头看着他,明知故问道:“不能摸?”说罢还故意勾了勾指尖,隔着皮肉挠着郑解元的尾椎骨。
跟过电一样,郑解元整个下半身都麻了。双眸震惊地睁大,他迅速甩开施皓的手,边揉着那块发麻发烫的地方,边远离了沙发。
我操,好奇怪啊!
“我……”触及到对方冰冷的眼神,郑解元将到嘴的直男发言慌忙咽下,快速整理了心情后,揉着后脖颈自觉又靠了回去,“给我点适应时间行不行?”
施皓不再碰触他,冷冷问:“多久?”
从来只听说过逼良为娼,竟然给他遇到“逼直为弯”的,也真是见了鬼了。
郑解元叹口气,内心挣扎稍许,牵过对方的手重新放回后腰,道:“现在行了。”
只是简简单单的四个字,施皓幽冷眼眸中的寒意便化去不少。
虽然表情还有些不情愿,但要的也不过是他一个态度。施皓知道凡事不能逼太紧,隔着衣服轻轻拍了拍郑解元的腰身,没有要继续的意思。
“巴萨等很久了,先喂它吧。”视线落到郑解元身后,他唇角微勾道。
郑解元一愣,刚刚弯下的腰重新直起,往后一看,黑色杜宾雕塑一样安静地蹲坐在不远处的地毯上,嘴里叼着自己的食盆,黑而有神的眼睛正好奇地看着两人。
被子女无意间撞见亲热行为的父母什么心情,郑解元就是什么心情,他简直快无法直视巴萨纯真的小眼睛了。
它以后会怎么看他呢?它知道他们在做什么吗?它一定觉得很奇怪,为什么两只同性要做异性间才会做的事。
唉,他有什么办法,他也不想啊,谁叫老爸不争气,小老弟也不争气。巴萨才三岁,它还不懂,成年人有太多无奈。
巴萨不吃膨化粮,它的食物由专业宠物营养师配置,餐餐不同,餐餐有肉有菜有水果。这些食材会事先保存在巨大的真空冰柜里以保证新鲜,郑解元接手狗保姆的工作后,主要职责之一就是将它们从冰柜里取出,逐一拆开密封袋,再倒进狗盆里。
体格健硕的黑色杜宾大口朵颐着,不一会儿便将一大盆食物轻松解决。郑解元蹲在它身前,单手撑着下巴,观赏这场风卷残云般的吃播,到这会儿才觉得脸上的热度下来了些。
“吃完早饭你自己走,我公司有个会,不等你了。”
抬起头,施皓换了身正装,跟他说话时,将领带结收紧,调整到了合适的位置。头发精心打理过,露出清晰的眉眼,使得额角那道疤更完整地暴露人前。增添了危险度,也更让人心生忌惮。
“哦。”郑解元点点头,没起身,“路上小心。”
施皓放下手,大脑告诉他,应该转身出门,身体却不由自主走向了几步外的郑解元。
郑解元随着他的接近一点点仰起脑袋,还没回过神,就被一掌按在头顶,揉乱了一头柔软的黑发。
他去年染了一头红毛,后来渐渐掉成粉色,头顶很快长出了新发,被他爸嫌太不成样子,又在桑念订婚前夕染回了黑色。
黑色一染,这茬头发剪光前都很难染成别的颜色了,所以他现在的头发是前所未有的黑,乌黑乌黑,连根杂毛都没有的黑。
从小郑解元就喜欢折腾自己的头发,不是烫就是染,但施皓还是最喜欢他黑发的样子,会显得他……特别“乖”。
“之前都在折腾老爷子那点遗产分配的事,家里乱糟糟的,但这两个月应该就能全部搞定了,到时候我也会履行对你的承诺,帮你家渡过难关。”
郑解元有点不爽他乱摸他脑袋的行为,但更多的是惊讶于对方竟然会主动跟他解释。
他以为,施皓做什么都不用知会他的。
从郑解元眼里看到了狐疑和戒备,施皓动作一顿,收拢五指,脸色变得微妙。郑解元以为他要生气,结果他只是用力抿住唇,一言不发地转身走了。
愣愣注视着对方背影走远,直到身体被大杜宾拱得一趔趄,郑解元才收回心神。
等等,施老爷子都去世大半年了,遗产还没分清楚呢?后知后觉地,施皓都走老半天了,郑解元才回过味,抓住方才对方离去前那段话的重点。
应该主要还是施二和他几个兄弟间的博弈吧。郑解元这几个月都在给他爸擦屁股,远离虹市富二代圈子久已,因此关于施家的八卦是一点不知,还当施皓是个凑数的,跟他没什么关系。
郑解元抽空找桑念拿了车钥匙,把自己那车给开了回去。未免对方细问他跟施皓的事,他甚至都没敢进屋,只在门口聊了两句。
“身体好了没?”他问。
“早好了。”桑念气色不错,精神看着也很好。
郑解元点点头:“那我走了。”
他逃也似地一溜烟下了长阶,只给桑念留下一个慌张的背影。
逃回车上,他没有立即发动车辆,而是将额头磕在方向盘上,长长叹了口气。
桑念的信息就是这时候来的,他看了眼,差点都要哭出声。
对方让他有需要帮助的地方尽管开口,大家这么熟了,不用客气。
世上多是落井下石的,雪中送炭的毕竟少,家里出事这段日子他不知道遭了多少冷眼,因此才会觉得桑念这条短信尤为可贵。这辈子能有这么个朋友,也算值了。
而正是因为可贵,郑解元才不想再打扰对方了。
他有时候只是脑子转得慢,但不是没脑子。他看得出桑念非常介意纪晨风跟施皓,或者说任何危险分子扯上关系。
他现在和施皓不清不楚,不明不白的,施皓就跟个不稳定的化学液体一样,易燃易爆炸,任何一点无心的举动都有可能造成毁灭性的可怕后果。他不想,也不能将这个危险分子带到桑念的生活中去,对方够难的了。
就这样,四个人两两安好,而郑解元与桑念再有联系,已经是一个月后的事。准确地说,他联系的不是桑念,是纪晨风。
巴萨突然就病了,对吃的提不起兴趣,对玩具也兴致缺缺。
施皓出差还有两天才回虹市,这些天杜宾全由郑解元负责照顾,他都不敢想要是巴萨有个三长两短,施皓回来他该怎么面对对方。
郑解元认识的人里就纪晨风一个兽医,冷静下来他后立马就联系了对方。
同人一样,动物治病也需要经过各项检查才能确诊,听郑解元描述了巴萨的症状后,纪晨风让他立即带巴萨到宠物医院做进一步检查,免得耽搁病情。
半抱半哄着将杜宾搬上车,郑解元火急火燎就赶到了纪晨风所在的医院。
做了各项检查,等待报告的时候,桑念睡眼朦胧地从楼上缓缓下来了,似乎是午睡刚醒。
停在郑解元身前,垂眼盯着他脚边,对方拖长着音调问:“你怎么还养狗了?”
快百来斤的杜宾趴在郑解元脚边,跟头小马驹似的,任谁进宠物医院第一眼都会注意到它,想忽视都难。
“你怎么在这……”郑解元没想到桑念也在宠物医院,有些错愕。
“我先问的,你先答。”桑念道。
沉默片刻,郑解元低头抠着手里的牵引绳,不太敢看对方的表情。
“施皓的。”
头顶传来轻轻的叹息声,像在说“果然如此”。
“你们在一起了?”
郑解元猛地抬头,下意识反驳:“没有!我跟他怎么可能?我们就是……就是……”
在桑念仿佛能看穿一切的目光下,他磕磕巴巴地将自己与施皓的关系定性:“走肾不走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