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昏黄而沉闷的屋内,许世杰的手指间夹着一根接一根的香烟,仿佛那是他与这个世界唯一的联系。
烟雾缭绕,如同实质般的迷雾,缓缓弥漫至房间的每一个角落,将空气染成了模糊的灰色。
负责监视他的行动队员,即便训练有素,也不禁在这密不透风的烟幕中败下阵来,纷纷捂嘴咳嗽,眼神中透露出难以掩饰的嫌恶与无奈。
然而,许世杰仿佛置身于另一个世界,对外界的一切浑然不觉,眼神空洞而迷离,思绪在无尽的烟雾中徘徊,就像是他的大脑被一层厚厚的迷雾所笼罩,变成了一团难以理清的浆糊。
他的心中,像被一块巨石压着,沉甸甸的,那是对大哥许世荣离世的无尽悲痛与不甘。
只要他一闭上眼,大哥的容笑貌便浮现在眼前,清晰得仿佛昨日,而睁开眼,却只剩冰冷的现实和无尽的黑暗。
他深知,仅凭自己的一腔热血和有限的能力,要想找到那个隐藏在暗处的凶手,无异于大海捞针。
这份无力感,让他倍感挫败,却也更加坚定了他要借助外力的决心。
方如今,这个名字在他脑海中反复回响。
若能得到他的帮助,或许真的能揭开真相,为大哥报仇雪恨。
许世杰紧握着拳头,指甲深深掐入掌心,疼痛让他保持清醒。
这条路一旦踏上,就再也没有回头路。
但不求助于方如今呢,自己一样也不会落个好下场。
也许人家会看在他帮助找到线索的情况下能够网开一面。
一切都想通了,反正他许世杰就是烂命一条,在死之前能够帮大哥报仇雪恨也就值了。
方如今轻轻带上房门,背后是许世杰那复杂而挣扎的身影,他心中已有了计较。
对于许世杰这样的人,单纯的压迫只会激起更大的反弹,唯有触动其心弦,方能真正驾驭。
正当他思索着如何更好地利用许世杰的复仇之心时,一阵急促的脚步声打断了他的思绪。
快步赶了过来的张鑫华脸上没有多余的表情,
“如今,处座有新的指示。要尽快处决许世杰。”
张鑫华的话语简短而冷酷,仿佛是在宣读一个早已注定的判决。
方如今的眉头微微一皱,但很快又恢复了平静。
处座做出这个决定背后必然有着更深层次的考量,但对他而言,这也意味着之前的布局可能需要做出调整。
“明白了,我会尽快处理。不过,许世杰或许还有更大的利用价值,我想请组长替我多争取一些时间。”
张鑫华的眼神微微闪烁,似乎在权衡着什么,但最终只是淡淡地说了一句:“处座的决定,不容置疑。你的任务,就是执行。三天之内,要向处座报告。”
方如今点了点头,心知事情已经没有再回旋的余地了。
处座未必想立即让许世杰死,但是之前跟许世荣有过交集的大人物们会认为许世杰是个不稳定因素,只有死人才能保守秘密。
张鑫华传达完命令后,整个人仿佛卸下了一副重担,神情渐渐松弛了下来,低垂着眼帘,声音也压低了几分,透露出一种无奈与沉重。
“科长和我,我们都在处座面前替你争取过时间了。但是,你也知道处座的脾性,他是个说一不二的人,一旦下了决定,就没有人敢违抗。不管三天之后你有没有从许世杰的嘴里掏出我们想要的情报,他都得死。”
张鑫华并非是危言耸听,特务处就像江湖中的一个神秘门派,在波谲云诡的局势中有着举足轻重的影响力。
而处座呢,那可是特务处这个门派里说一不二的掌门,跺跺脚,情报江湖都得颤三颤。
“张组长,这边有了消息我会尽快向你报告的。”
张鑫华轻轻地叹了口气,拍了拍方如今的肩膀:“如今,你的能力我们都看在眼里。但这次,处座的决心已定,我们只能尽力而为。希望你能理解。”
说完,张鑫华转身准备离开,在走到门口的时候,他忽然停下了脚步,回头看了方如今一眼:“记住,无论最后的结果如何,你都要不折不扣地执行处座的命令。处座虽然爱才,对真正有能力的年轻人是非常欣赏的,但他也是有底线的,你明白吗?”
“明白!”方如今点了点头,目送着张鑫华离开。
张鑫华踏入关押许世杰的房间,立刻被一股浓重的烟雾所包围,屋子里的空气仿佛凝固了,烟雾缭绕之中,只能隐约看见一个人的轮廓坐在角落。
许世杰的身影在昏暗的灯光下显得格外孤独和无助。
屋内的烟雾已经浓得让人难以忍受,不仅影响了视线,更让人的呼吸变得困难,方如今毫不犹豫地吩咐手下:“把窗户打开,让空气流通一下。”
手下闻言,立刻走到窗边,用力推开紧闭的窗户。
随着窗户的打开,一股清新的空气瞬间涌入房间,将原本沉闷、浑浊的空气逐渐置换出去。
烟雾开始逐渐消散,方如今走到窗户无尽深吸了一口新鲜空气,感觉整个人都精神了许多,再次看向许世杰,发现对方的表情也似乎因为空气的流通而变得轻松了一些。
“现在有没有什么头绪?”
许世杰用力地摇头,仿佛要将所有的困惑和迷茫都甩出脑海。
然而,那些纷乱的思绪却像纠缠不清的藤蔓,紧紧缠绕着他的心。
他感到无助,感到绝望,仿佛被困在了一个无尽的迷宫中,找不到出口。
突然,他双手用力地揪着自己的头发,狠狠地扯了起来。
那种疼痛让他稍微清醒了一些,仿佛能够暂时摆脱那些困扰他的思绪。
“我……我不知道……”许世杰的声音颤抖着,透露出他内心的挣扎和痛苦,“我脑子里一片混乱,什么都想不出来……”
方如今看着许世杰的样子,知道许世杰现在正处于一个极度困难和迷茫的时期,需要有人来帮助他理清思绪,找到方向。
“别急,慢慢来。”方如今轻声安慰道,“时间还有的是,我们一步一步来,总会找到头绪的。”
许世杰苦笑了一声,笑声中透露出一种无奈和自嘲,抬起头,目光直视着方如今,语气中带着一种决绝:“我真的还有时间吗?我又不是三岁的孩子,有什么话不妨直接说,我承受的住。”
方如今原本想瞒着许世杰的,但此刻他改变了主意,不再拐弯抹角,直接说道:“许世杰,你的情况很不乐观。处座已经下了决心,要在三天之内处决你。但是,我相信你手里还掌握着一些重要的情报,这些情报或许能够救你一命。”
许世杰闻言,眼神微微一闪,但随即又恢复了平静,深深地吸了一口气,仿佛在做最后的挣扎:“我知道自己的处境,也明白你的意思。但是,那些情报……并不是那么容易就能得到的。”
“我明白。”方如今点了点头,“但是,时间不等人。你必须要抓紧时间了。不然你大哥的死就会变成一个永远也解不开的迷。”
许世杰沉默了一会儿,然后抬起头,目光坚定地看着方如今:“三天!这三天之内,若是我想起什么来了,我也不指望着这能救我的命。我和我大哥本就是烂命一条,若不是机缘巧合,早就化作一堆白骨了。这几年我钞票、女人、权势,我该享受的都享受过了,说起来,这心里也已经没有什么可遗憾的了。”
说罢,他缓缓跪倒在地,对着方如今磕了几个响头,道:“我许世杰这辈子就这样了。唯求方长官能够替我大哥找出幕后的指使之人。”
方如今道:“你想的太简单了。你应该知道那些人的能量有多大,不是我能撼动的。”
“可是……可是……他们若是跟日本人勾结呢?”
方如今笑了笑,这个许世杰虽然后来成了也一个纨绔子弟,但脑子是不笨的,老头子和处座是一样的,最在乎的就是一个“忠”字。
许世荣的死,老头子也是有所耳闻,但他对于那些背后势力的小动作选择了视而不见,说明那些人还没有触碰到他的底线。
如果那些人真的和日本人有所勾结,那事情的性质就完全不同了。
老头子对这种事向来是零容忍,一旦查实,必然会严惩不贷。
尤其是长江防御计划的泄密让老头子雷霆大怒,怕是这个劲儿到现在还没有过去,此时再爆出有人跟日本人勾连,相信他绝对不会手下留情的。
“我明白你的意思。”方如今沉声道,“但前提是要拿出足够的证据证明他们跟日本人勾结。这不是一件简单的事情。你大哥临死前一直在念叨你们小时候的事情,你好好想想,其中有没有什么特别的地方?”
方如今的话像一把钥匙,突然打开了许世杰记忆中的一扇门。
他愣了一下,脑海中开始回放起大哥临死前的那些话语,那些关于他们小时候的回忆。
“小时候……特别的地方……”许世杰喃喃自语,眼神变得迷离起来,努力在记忆中搜寻着,试图找到那些可能被忽视的细节。
突然,他眼睛一亮,仿佛抓住了什么:“我记得,大哥曾经提到过我们抓泥鳅的事情。当时我年纪小,不知道危险,差点在河里淹死,是大哥把我拖了上来。后来他就逼着我学游泳,我不愿意学,他就把我一脚踹进河里,告诉我以后不想被淹死,就赶紧学会……”
许世杰在方如今的引导下,思绪逐渐沉入了往昔,从当前的叙述滑入了对童年时光的深深回忆之中。
那个时候,许世杰的耳边总是萦绕着哥哥许世荣的叹息:“你必须学会游泳,这是活下来最基本的。”
然而,对于畏水的许世杰来说,无疑是一场噩梦。
许世荣的心肠硬如铁石,当看到弟弟在水中拼命扑腾,丝毫不为所动。
有一次,许世杰小心翼翼地在河边不敢下水,许世荣却突然大步走上前,一把将他踹入水中。
那一刹那,许世杰感到自己像是被河水吞噬,恐惧和冷水瞬间充斥了他的全身,他拼命挣扎,但许世荣似乎并没有要伸手相助的意思。
随后,许世荣又拿起一根长竹竿,强硬地将许世杰的脑袋往水里按。
直到现在回想起来,那种绝望和害怕深深烙印在许世杰的心底。
然而,正是这样的“狠”,让许世杰逐渐克服了恐惧,学会了游泳。
每当回想起那些磨练,他虽然心生畏惧,但也明白哥哥的良苦用心,一切都是为了他好。
“后来,随着我的水性日益精进,常常独自一人潜入珍珠河水中,捕捉那些鱼虾打牙祭。一次潜水时,我的目光被水面下河堤上一个黑洞洞的入口所吸引,我一个人不敢钻进去,便连忙上岸叫来了大哥。”
“结果,我们发现那竟是一座沉睡已久的古墓。在昏暗的墓室中,大哥意外地发现了一对金光闪闪的手镯。那一刻,我们的命运似乎被悄然改写。”
“正是这对金手镯,成为了我们兄弟二人发家的起点。过了几年,我们才去外地将其变卖,用所得的钱财做生意。”
方如今暗暗点头,许世荣平白无故得到了一对金手镯,这可是一笔不小的财富,但他没有立即露白,而是在几年之后才到外地变卖,足以说明其心机之深沉。
许世杰继续道:“然而,大哥始终保持着高度的谨慎。他知道,这些财富来源于古墓,我们就这么拿走,多少有些损阴德。因此,他从未向外人透露过此事,也严令我守口如瓶。”
“多年之后,有一次我在酒桌上险些酒后失言,差点将这个秘密公之于众。回到住处后,大哥严厉地惩罚了我,一顿痛打让我整整一天都无法下床。”
方如今闻言,精神一振:“那个古墓的入口在哪里?”
许世杰摇了摇头,神色有些沮丧:“那个地方到处都是树林子,我后来一直都没有去过,有些记不清了。”
方如今没有放弃,鼓励道:“没关系,慢慢来。你试着回想一下,那个地方附近有没有什么标志性的建筑或者地形?你再努力想想,哪怕是一点点线索也好。”
许世杰闭上眼睛,深深地吸了一口气,然后开始努力回忆。
随着时间的推移,他的脸上逐渐露出了喜色:“大致应该是在珍珠河的下游,离那个地方不远有个贞节牌坊,不知道这些年还有没有?”
珍珠河位于南京城区中北部,北起玄武湖武庙闸,南至浮桥,流经bJ东路、珍珠桥、文昌桥、文德里桥等处,最终流入内秦淮河东段。
方如今闻言,心中一动,说道:“很好,这是一个重要的线索。我们立刻去找找那个贞节牌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