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张顿和杜淹、长孙无忌从晋阳县出发,前往关内道陇州治所的路上。
关内道陇州,汧阳郡治所,陇县。
陈然和十几个豪绅,比张顿他们提前三天抵达。
一到城中,便被陇县的六大豪商邀请到了陇县最大的酒楼——鼎香楼。
二层的一处雅间中。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众人喝的满面通红。
陈然却又再次举起酒杯,扫视了六大豪商一眼。
六个豪商,年龄都比他小一些,又比此次和他一同前来的豪绅们,年龄大上一些。
“诸位贤弟,老夫来关内道找你们,想你们帮帮忙。”
闻言,六大豪商相互对视了一眼,眼眸中闪烁着了然之色。
以往陈然来关内道,都会事先打一声招呼,不像这一次,打了他们一个措手不及。
为首豪商笑着道:“陈兄,帮忙的事,哪里还需要你亲自跑来一趟?”
“你叫底下人,写封信给我们,我们不就把事情办了?”
坐在他左侧的那名两鬓斑白的豪商,颔首道:“是啊,多大的事,还要你来一趟关内道?”
“诸位有所不知啊。”
陈然叹了口气,“这件事,非同小可。”
“河东道连月大旱的事,你们可听说了?”
看着六个豪商点头,陈然继续说道:“河东道大旱,出了不少灾民,过程我就不说了,你们也该明白老夫要说什么。”
为首豪商笑道:“愚弟自然明白。”
兼并土地这种事,不只是陈然会做,但凡是有机会能兼并到土地,他们也绝对不会没有动作。
“前些时日,朝廷派了三个钦差,到了河东道的治所。”
陈然深吸了一口气,道:“也就是老夫待的晋阳县。”
“三个钦差当中,有一个年轻人叫张顿的京兆府少尹,属实棘手。”
陈然一字一板道:“他想要帮灾民赎回田地。”
闻言,六人神色登时一怔。
随即有人没忍住笑出声。
为首豪商哭笑不得道:“天底下还真有人吃饱了撑的,做这种吃力不讨好之事?”
其他五个人,一个个脸上带着笑意,你言我语道:
“是啊,这不就是吃饱了撑的?”
“他是当官当糊涂了?还是觉得自己当了钦差,就以为他自己天下无敌了?”
“帮灾民们赎回田地,哈哈哈,真是可笑至极,他以为他能办成?”
陈然沉声道:“他险些办成了。”
笑声顿时戛然而止。
六名豪商的笑容,僵硬在了脸上,纷纷难以置信的看着陈然。
陈然的话,不啻于一道惊雷,在众人耳畔炸响。
为首豪商吃惊道:“他怎么办成的?”
陈然眼睑半垂,沉声道:“他在河东道,教授灾民们编织竹具,美其名曰以工代赈。”
“那姓张的,先让灾民们去砍伐竹子,然后以大总管府的名义收购,再雇佣灾民,来用竹子编织竹具。”
“竹具编出来以后,姓张的带人去了一趟河北道,把竹具换成钱带回来,分发给灾民。”
“灾民们有了钱,是不是就能赎回他们的田地?”
六名豪商神色凝重了几分。
为首豪商肃然道:“这个张顿,有些手段啊。”
其他几位豪商深以为然点了点头。
“是个能臣。”
“如今的朝堂上,能有他这般手段的,都已经是阁老了!”
“这也难怪朝廷会对他委以钦差重任。”
陈然抿了一口酒,之所以要将晋阳县那边发生的事,原原本本告知给他们六人。
就是要告诉他们,不能掉以轻心!
想必他们听了张顿在晋阳县做的事,也会收起轻视之心了。
为首豪商忽然道:“陈兄,你刚才说他险些成功,那就是没有成功?”
“是啊,老夫把竹林,全都毁了。”
陈然嗯了一声,放下酒杯不忘补充道:“整个河东道的。”
“……”
六个豪商吃惊的看着他。
整个河东道的竹林,全都给毁了?
你这是铁了心的要跟那三个钦差作对啊。
许久,为首豪商回过神来,感慨道:“如此釜底抽薪计,妙哉!”
“到底是陈兄,换做其他人,也做不出这般壮士断腕之举。”
“话又说回来……”
为首豪商拎着酒壶,站起身走到陈然身边,亲自为他斟酒,肃然道:
“就算这个姓张的棘手,你也没必要亲自跑来一趟啊,写个信我们一看,自然就知晓该怎么做。”
陈然语气果断道:“写信不靠谱。”
为首豪商讶然,“怎么讲?”
陈然冷哼了一声道:“那个张顿,在去河北道贩卖竹具时,老夫事先给河北道那边的人,去过一封信函。”
“结果呢,姓张的把钱带回来了!带回来了足足七、八千贯!”
“河北道那边,是前车之鉴,老夫不能再重蹈覆辙!”
闻言,为首豪商哑然失笑,摇头道:“陈兄,这你可就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我们是什么人,你还不清楚?”
另外五名豪商,纷纷开口道:
“就是,就是面前有天大的利益,我们也不可能见利忘义!”
“陈兄,咱们多少年的交情?不说别的,就是那个姓张的钦差,给愚弟送来金山银山,愚弟也不可能答应他,做对你不利之事!”
陈然脸上露出一抹笑容,道:“老夫相信你们,但也怕信函里说不清楚,故而才有了今日之聚。”
豪商当中,一个身材魁梧的中年人,手掌重重拍在桌面上,肃然道:“你且放心吧,不就是个钦差么,咱们勠力同心,定叫他无功而返!”
说完,他不忘多问一句道:“陈兄,你把河东道的竹林都毁了,那个张顿也不可能再弄出什么竹具吧?”
“他过来是卖什么?”
其他几位豪商,也纷纷好奇的看着陈然。
陈然吐字道:“卖书。”
话音甫落,雅间中瞬间陷入死一般的寂静。
六个豪商睁大眼睛,脸庞上露出匪夷所思之色。
跑来关内道卖书?
“这不是跟我们抢生意吗?”
许久,为首豪商怒不可遏的大叫道。
其他五名豪商,脸上同样掩饰不住的怒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