豪绅当中,有人忍不住道:“张少尹,你的意思是,想让我们给那些灾民屋子和田地?”
“那自然不是。”
张顿认真道:“不过,也差不多。”
“砰!”
陈然怒然拍案而起,“张少尹,你未免太欺负人了!”
“当初你说要借粮,我们也给借了,你说什么,我们也照做了。”
陈然不忿道:“可现在,你是贪心不足蛇吞象,你太得寸进尺!”
“你若是要说粮,我们是有,可要说屋宅,田地,我们就是有,也不能给,尤其是给那些灾民!”
“赈灾,是朝廷的事,不是我们的事,张少尹却将赈灾之事,一次次强加在我们头上,是何缘故啊?是觉得我们这些人好欺负吗?”
张顿看着他,耐心道:“陈老,你且听我说完。”
“我是有这个想法,但是,我不会让你们吃亏。”
他扫视了十几个豪绅们一眼,看着他们脸上的怒意,仿佛没有看到一般,语气不急不缓道:
“我已经找人问过了,这些时日以来,你们收了不少百姓的田地,也有不少人,收了灾民的屋宅。”
“你们花的钱,也是灾时的价格。”
“我会让那些灾民,以灾情的价格,将那些屋宅,田地再买回去。”
“如此一来,灾民有了地种,有了屋住,稳定下来以后,就不再流离失所,自然也不再是灾民。”
张顿笑容和善道:“解决了灾民,而你们也没有什么损失,两全其美啊。”
众人听得脸都黑了。
没损失?
损失太大了!
利用河东道大旱,他们兼并了不少土地。
可张顿的这一张嘴,上下一碰,却打算要他们将吃下去的田地,全部再吐出来!
那他们忙活的这一切,岂不是全都白废!
陈然深吸了一口气,语气斩钉截铁道:“张少尹,这一条,老夫恕难从命。”
张顿收敛起笑容,盯视着他,道:“恕难从命?你们借着河东道旱灾,攫取百姓之利,行兼并土地之时,那时候你们怎么就不想着,恕难从命?”
“我是来给你们下最后通牒的,不是来跟你们商量。”
张顿语气淡淡道:“如果你们不答应,本官会向朝廷上奏,将你们做的不法之事,全都让陛下知道。”
“你们觉得,陛下会怎么做?”
听到这话,众人不由心中一寒。
在长安城太极宫里坐着的皇帝李世民,可不听他们的,只看张顿的奏折。
张顿若是在奏折里,添油加醋说上一通,他们怕是得面临抄家之后果!
“好,张少尹!”
陈然脸色阴晴不定,许久方才开口说道:“只要灾民们,愿意出钱,我们也愿意让他们赎回他们的田地和屋宅。”
张顿目光深邃看了他一眼,嘴角微微翘起,站起身拱手道:“陈老深明大义,告辞。”
说罢,他投给韩兴、王奉一个眼神,便带着二人离去。
韩兴、王奉相互对视了一眼,暗暗松了口气,幸好没打起来啊。
他们刚才已经感觉到了,如果这帮豪绅再继续执拗下去。
张少尹,恐怕真就打人了!
他们看得清楚,张少尹手掌已经握住了茶杯,一副准备掷出去的架势!
厅堂内,针落可闻。
所有人脸色不愉,等到张顿带着人彻底离开,其中一名豪绅方才问道:“陈老,您怎么能答应他啊!”
“我们做了这么多,不就是为了扩充咱们的田地吗?”
“现在他要让灾民们再把田地拿回去,我们做的事,岂不是全都白费了?”
众人纷纷你一言我一语,诉说着心里的不快。
“你们稍安勿躁!”
陈然摆了摆手,沉声说道:“仔细动动脑筋,好好想一想,这件事,真的有这么简单?”
“张顿刚才怎么说的,是让灾民们花钱,将他们卖给咱们的田地再买回去。”
说着,他嘴角微微翘起,“灾民们,有钱吗?”
众人眼瞳一凝。
刚才着急了,光想着张顿的话,没有想到这一茬。
张顿的那番话,确实是有利于灾民。
可是,灾民们拿不出钱啊。
如果他们能拿得出钱,怎么可能还会沦为灾民?
有人迟疑道:“那姓张的,还有大总管府,会不会出钱让灾民们将田地赎回去?”
“那就更不可能了。”
陈然一乐,摇了摇头道:“别说是其他州县,就单单晋阳县的灾民,没有十几万,也有数万人之多。”
“大总管府的钱,够这么多人吗?更不消说还有其他地方的灾民。”
陈然双手揣在袖子里,老神在在的笑呵呵道:
“灾民拿不出钱,大总管府又出不起钱,最后张顿提出来的这条,最后还不是不了了之?”
“当然,咱们也不能光看着。”
他看了一眼站在厅堂外的管家,语气淡淡开口道:“管家,你派几个人出去,城内有什么风吹草动,立刻回报。”
“诺。”管家连忙拱手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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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总管府,府衙大堂中,当听完张顿说完他去陈家的经过以后。
杜淹、长孙无忌无语的看着他。
你做这么大的决定,就不能跟我们提前先说一声?
搁这学陛下乾纲独断呢?
长孙无忌拧着眉头道:“张少尹,老夫没听错吧,你要让那些灾民们,花钱将他们自己的田地和屋宅,给赎回去?”
张顿点头道:“不错。”
“这怎么可能呢。”
杜淹一阵摇头,道:“灾民们哪来的钱?还是说,你打算让大总管府出钱?”
听到这话,马元规、吕子臧异口同声道:“大总管府没钱!”
杜淹瞅着二人,道:“看到了吧,大总管府的情况,马总管和吕长史比咱们清楚。”
张顿莞尔道:“我也没说,要让大总管府出钱。”
看到众人盯视着自己,他耐心解释道:“我的想法,是让灾民们自己赚钱,然后自己出钱,将他们的屋宅和田地赎回来。”
“这也叫做……”
张顿想了想道:“以工代赈。”
听到这四个字,杜淹、长孙无忌眼眸一亮,瞬间知晓其中的含义。
“好想法!”
长孙无忌赞赏道:“到底是张少尹,脑子就是比旁人的好使。”
“但老夫还是有一个困惑,那就是如何以工代赈?”
张顿冲着坐在一旁的胡广努了努下巴,笑吟吟道:“这就要靠胡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