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逸白复连声称是,又笑言数句北地苦寒,姑娘留在京中也好。薛凌坦然要走,道是“晚间还得去李敬思处,不在这耽搁”。

逸白恭敬送了她一程,直到住处外院方停步。薛凌回到也没再进屋,就着檐下躺椅摇了大半时辰,天色黑尽,和薛暝上了马车。

闻底下说薛凌在书房呆了半个下午,逸白亲去查看,桌上厚厚一叠纸是新墨,乱涂乱画带着几笔李姓王张,一贯的瞧不出什么玩意儿,由着去了。

依着上次的路子,进了李府,薛凌下意识要掩鼻,走出一段长廊,才见夭夭桃色早就没了。再是花开不败,七月间,也谢尽了去。

她长出口气,撤了手,一路行至密室,与李敬思分付坐下,永乐公主施施然冒出来,窈窕如烟笼在椅子上,笑问薛凌“怎不早些来”。

薛凌与她拱了拱手,又与李敬思拱手道:“是来晚了来晚了,没赶上二人新婚之喜。”

李敬思稍有局促,永乐公主不以为然,挑颌矜道:“谁说这事儿,你从西北回来,怎么不早些过来,沈元州是不是你杀的,他几十万大军在手,你是怎么杀了他。

你怎么,要风就得风,要雨就得雨?”

她见惯薛凌自傲,想着这话该是个奉承,少不得薛凌要眉飞色舞针锋相对,孰料薛凌只寻常笑道:“是风雨自来,我侥幸,在那烧纸而已,说不得我要风要雨。”

一时永乐公主亦有错愕,又听薛凌道:“倒是今晚,正是为着求风求雨,李大哥后日乘扶风,公主去否。”

李敬思回神看了看永乐公主,点头道:“是,不是后天,明天我就去扶风山了,那里不是正经的天家祭台,得早点去巡值打理。”

永乐公主打量薛凌,犹有不信样,稍蹙眉道:“孤自然是要去,皇家大事,岂能少了孤。”

薛凌道:“如此甚好。”又转脸向李敬思道:“李大哥可有什么要交代的。”

李敬思看着她,弑君这事儿,到底难以启齿,以他心境,都不敢在魏塱面前多晃,这会说来,强作镇定道:“事都是你们议下的,我先送你,近....近....近到天子身侧。

事成之后,你趁乱换上备好的御林卫衣服,下山即可。只是.....”

“足够了。”薛凌笑着打断:“有劳李大哥替我筹谋”。她从怀里掏出下午抄写的那张纸来,展开放到桌面上,推往李敬思身前。

李敬思狐疑看她,永乐公主没伸手拿,笑问:“是什么?”

薛凌颔首道:“事成之后,我就要离开京中了,有些.....”

永乐公主惊道:“你要走?你千辛万苦你要走?”话落又觉自个儿不该高声,忙住了嘴去看李敬思。

李敬思这才轻道:“怎么,就要走了。”

薛凌笑笑,伸手点了点那张纸,道:“我今晚过来,正是与李大哥作个别,许是后日下山,我就上马往平城去,再不回来。

京中诸人,也只有李大哥和宋沧让我放心不下。

李大哥你虽有京中兵马在手,到底你掌权不久,新帝那头,能人辈出。古语说,伴君如伴虎,我希望,你和宋沧相互扶持些,不求千古留名,至少一世平安。”

李敬思目光落在那张纸上,低声道:“怎么突然说起这种话。”

薛凌收手,正襟危坐道:“我走的时候,曾遣人来跟你说垣定樊涛其人,不知你....可有查过他生平。”

“有,但..没个往来,隔得这么远,也去不了啊。”

薛凌点头,目光示意那张纸道:“正好,你若现在去,反惹人生疑,过些时日再去认个脸熟吧,我看你二人年岁相仿,没准能成至交。

这纸上名姓,是原苏家一些钱粮往来,我没将明细悉数抄与你,不到万不得已,你别用。真有那个时候,只要将人抓来用些手段,自然有人讲实话,用不着明细。

古来文武,武定而文安,你要在朝中立足,还是要多结交文臣。”

她实不擅长这等循循善诱的嘱托,措辞许久,只想按着李敬思脑袋道“宋沧有个三长两短,你给我等死吧你”,可今时今日,再无她如此行事的余地。

李敬思也没想到纸上写的是这些玩意儿,抖手欲拿没拿,薛凌又轻快样道:“换个皇帝,底下该能上点心吧,且先做几十年好事。”

三人各有心思,李敬思最先答话,一如在魏塱面前恳切,鞠躬尽瘁死而后已。永乐公主抽手拿了那张纸,快速看罢一眼问:“这莫不是,霍云婉处得来的东西?”

薛凌笑道:“是了是了,留你一份,来日保命,如何,算不算还了你的大恩,黄家事那份。”

永乐公主斜斜看过她两眼,未置可否,薛凌抖了抖衣袖,垂头道:“来这也无旁事,不来又不行,我要走了,这一摊子浑水,你们且自个儿搅弄吧。”

好像此话一出,她才和以前有点像,永乐公主与李敬思几乎是同时放松了些,一个讪笑道:“多留几日”,一个高傲说“皇权天威,敢言浑水”。

薛凌看着李敬思,懒散拱了个手笑道:“出将入相,封妻荫子,李大哥心想事成。”

李敬思居然含笑受了这恭维,另道:“我定然会好好看着阿凔,有我在,谁也伤不了他去。”

这话的可信度不见得有多高,但能听到这么一句属实不容易,薛凌更添开怀,再作几句闲话要走。

出了李府门,她自仰脸问薛暝:“我怎么觉得,来这一趟,啥也没说啊。”

薛暝轻道:“许多事,走一趟就够了,不必多言。”

夜浓月淡,分不清时辰,只看马车轮的影子好像还和进门时一样,点滴未移,以至于她怀疑她压根就没进去过。

杀了魏塱,换套衣衫,下山即可,这话听来便觉不易,除却李敬思的御林卫在外,还有贴身卫尉守着,即使霍云婉说不用担心这个,但魏塱肯定还有密卫在暗处。

自个儿近到他三步之内,得手肯定能得手,一击致命却是不太可能,魏塱自身也有反抗,肯定是要闹出动静的。

以李敬思今日地位,要让在外守着的人全部按兵不动....薛凌上了马车又回头看,总觉的这事儿..是李敬思托大。

只要魏塱喊刺驾,外头的人一进来,她就不可能有机会找到没有人的地方换衣服。

想来觉得不对,但也没什么地方不对,刺驾这种事,哪有确保全身而退的。她催着马夫喊稍微快些,薛暝轻道:“还有旁事吗?”

“今日没了,明日还有,赶紧回去睡吧。”

回来就没几日消停,薛暝道:“不必这么赶,事成之后,咱们留两天慢慢来也不耽误的。”

薛凌靠在窗沿上,合眼道:“不行,事成之后立即走。”她没说,万一事不成呢,就再没日子了。

李府密室里李敬思拿着纸问:“她会不会不信你我?”

永乐公主嗤道:“她自个儿犯蠢,如今只能信你。

既然她只能信你,凭什么不信你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