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祁镇也知道,应该温水煮青蛙,钝刀割肉。
虽然大明朝廷对这些蒙古贵族,有压倒性的优势,但是如果用这种优势,去强行的将蒙古贵族们的特权,给废除。是有后遗症的。
即便是孛儿只斤家族,经历毛里孩之事后,朱祁镇依旧以郡王的待遇对待,不是因为朱祁镇娶了一个蒙古女人,就被迷倒了,不知道轻重了。而是在大多数蒙古普遍百姓眼中,成吉思汗,是永恒的神。
成吉思汗的子孙,是蒙古人的王。
这种传统几乎根深蒂固,到深入骨髓之中。虽然这几十年的变化,也撼动了不少人的思想,但是想要做出根本性的改变,还是缺少时间的。而且蒙古人一直都是当蒙古贵族的牧奴。习惯的蒙古贵族的统治。
单单是蒙古贵族从来不值得朱祁镇上心。但是整个蒙古族,却值得朱祁镇上心。
如果朱祁镇不想用激烈的翻天覆地的革命来,将蒙古贵族这个阶层全部干掉,朱祁镇只能等待,这几代之后的蒙古人忘记之前的传统。
当然蒙古人忘记了心头成吉思汗。就是蒙古贵族对大明没有用处的事情。
那个时候,怎么捏他们都没有问题。
只是这将是一个漫长的过程。
此刻不是时候。
第二天一早。
朱祁镇还刚刚起来,就听怀恩来报,说杨总兵,与顺化王在外面求见,已经等候多时了。
杨总兵自然是杨珍,至于顺化王,可不就是孛儿只斤家族当代家主。孛儿只斤莫伦。这位大明顺化王而今才二十岁出头,他被蒙古贵族不服从的另外一个原因,他自称乃是脱脱不花之孙。但是脱脱不花的几个儿子,几乎都死在瓦刺人手中了,他所说的很值得怀疑。
只是除却毛里孩之外。也就是他了。
毛里孩一脉被杀绝之后。别无选择。
如此一来,这位顺化王,也就只能死死的抱住大明的大腿。
请安过后,
顺化王当即行大礼,说道:“陛下来大宁,我等倍感皇恩浩荡。请陛下在大宁稍待,亲临那达慕大会,让蒙古各部上下,感受圣恩浩荡。”
朱祁镇听了,看了一眼,在一旁侍立的丘浚,说道:“我记得,那达慕不应该在七八月份吗?”
那达慕大会即便在现代还有。只是与古代已经大不一样了,那达慕大会传说是成吉思汗所创,本来就是来阅兵,检验士卒,准备打仗的活动。一般在七八月,秋高气爽,马肥弓强的时候。
顺化王说道:“陛下在此,何必要在意时节?”
朱祁镇听了,没有说话。他也习惯了这个待遇。他看向丘浚。
丘浚出列说道:“陛下,顺化王次此意甚坚,臣以为陛下不当拂了顺化王的好意。”
丘浚之所以这样说,并不是说他与顺化王有什么关系。而是从安抚蒙古贵族的角度来看,在大多数文官都不习惯用暴虐的手段来处理问题。更喜欢以和为贵。
朱祁镇说道:“好,不过朕不会在这里停留的时间太长,时间够吗?”
顺化王说道:“足够,足够,请陛下放心。”
朱祁镇沉吟片刻,说道:“怀恩。”
怀恩说道:“奴婢在。”
朱祁镇说道:“令马永挑选军中勇士,也参加那慕达大会,与民同乐。”
怀恩立即答应下来。
顺化王的效率很高,几乎一天之内,就将大宁附近的蒙古人都聚集过来,加上大宁原本的人,大概有几十万之众,将大宁城内外烘托的热热闹闹的。看上去比过节都热闹。不过那慕达大会的会场并不在城内的空地,而是在城外。
大量的蒙古人,一座又一座的帐篷,几乎将外面的草场都给遮盖住了。
而大宁的军队与朱祁镇带来的护卫也几乎全面出动。
朱祁镇自己并不觉得,这一场大会上会出什么问题,毕竟蒙古贵族们也没有这个胆子。但朱祁镇身边的人却一个个紧张的不得了,唯恐出了什么篓子,让他们吃不了兜着走。
那达慕大会,在后世增加了这样那样的项目,但是在古代却实现将对方相当是简单的,仅仅有三项而已。摔跤,赛马,射箭,都是军中有用的技能。
这让朱祁镇想去,当初为了将自己的影响力贯彻在军中,在南海子举行的射柳之会。
两者都有相似之出,朱祁镇索性吩咐一二,将射箭这一项,改成了射柳。
这一点改动,对蒙古人来说完全没有问题。
于是正式比赛那一天,朱祁镇与丘浚,等大小大臣坐在高高的木台之上,而高台下面都是马永亲自带了数百护卫,一身铁甲有曜日之能,面甲都落下来了,似乎已经处于战时状态了。
一旦有变,马永可以保证他们能立即转变到战时状态。
不是马永心思重。
而是这场面太热闹了。
对于蒙古人来说,那达慕大会好久没有这么热闹过了。蒙古人进入大明之后,有大明的通商,有青贮法对畜牧业的改革,哪怕依旧没有蒙古贵族的压迫,但是总体上来说他们的生活是一日胜过一日的。
对大明皇帝,还是有感恩之心的。
再加蒙古贵族们也明白自己身处嫌疑之地,那么宫中有庄妃,但是近来庄妃母子很明显的与大位无缘,他们自然想更加拼命的保全自己的地位。即便热闹,也想办法,让他们变得热闹起来。
更不要说本来就有这种热闹的底子,只要用些力气,自然让蒙古百姓,几乎男女老少都参与进去了。
而且那达慕大会本身就有相看男女的传统风俗。
却见一个个蒙古大汉光着膀子,都在热身。而周围围观的人,一圈套着一圈,很多人都看不清楚场上发生什么样的事情,更是高高的挑起,或者找了一个什么东西垫脚。这种热闹到了,连朱祁镇看台附近,也有不知死活的人硬闯。
可偏偏朱祁镇下来与民同乐的旨意。
马永什么也不能做,更不能伤了这些百姓。他只能这样做,防止出什么不测之祸。
朱祁镇一辈子都没有与人做过什么生死决斗,但是弓马刀剑手搏之术,还是有些涉猎的。
此刻的他将千里镜放在眼前,就好像后世看球赛一般,细细看着赛马,摔跤,与射柳比赛,一时间倒是大为欢乐。根本不在乎马永担心成什么样子。
一场赛事,自然是精彩纷呈,各方蒙古勇士下定决心,在大明天子面前表现出最佳的状态。同样朱祁镇让军中好手下场,这些军中好手,也断然不想败的。这些人都是马永手下。但是马永本部,是从京营之中挑选出来的好手,用来护卫皇帝出巡的。
不敢说代表了军中最高水平,但也顶尖水平了。
更是代表军中的颜面,自然不肯落于下风。
不管是马术,还是骑术,射术,双方都几乎拼命,有很多人都打出真火了,特别是摔跤这一项上。
马术与射术,毕竟不是间接对抗,几乎没有直接对抗,但摔跤就不一样了。一个个恨不得要了对方的性命,如果不是皇帝在上面看着,估计今日恐怕要血溅当场了。
只是围观的人,却不在乎上面交手的人心情,只觉得今日的比赛分外精彩,一个个大声高呼,为自己支持的选手加油喝彩。
大会连续了三日,而且人员也越来越多,甚至有其他地方的人,远远的赶过来看的。
朱祁镇将这三个项目的优胜者,纷纷赐以百户之职,并收纳到武学之中。并定下规矩,从此之后一年一度的那达慕大会都要有官府派人主持,并且每一个优胜者,都能进入武学读书,从而称谓大明军队后备军官的一员。
毕竟能有从这么多蒙古人之中脱颖而出的能力,即便不能学到点什么,但是做一个临阵冲杀的勇将,却是搓搓有余的。
整个那达慕大会让朱祁镇在这里停留了数日。他自然不能在这里停留太长时间,召集蒙古贵族,说道:“朕此次北来,见诸位安居乐业,汉蒙一家,就已经很安心了,但是有些话,朕还是要说的。草原是汉蒙百姓生活的根基所在,所以保护草原,却是任何一个人都要做的事情,如果不能将这大草原传给子孙后代,我们这些做祖宗的,当情何以堪?总不如西北那边一样,让沙漠直冲长城脚下的时候,才知道后悔吧?”
“朕恐怕到时候就来不及了,传朕旨意,令汉蒙百姓悉知,无论谁令草原变成沙漠,都要恢复过来,如果不能恢复过来,都要处以重罪,丘浚。”
丘浚说道:“臣在。”
朱祁镇说道:“令有司将此令加入大明律之中。传喻天下。”
丘浚说道:“是。”
朱祁镇也知道,很多事情,并不是下一道命令,就可以的。这后面还有很多事情要做,但是朱祁镇而今能做到也只有这些了。
唯一让他欣慰的,他的这些担心都是隐忧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