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祁镇淡淡一笑,说道:“韩卿多虑了。”
朱祁镇没有与韩雍多说话了。
曾经的君臣相得,已经不在了。
他们彼此之间已经有一道厚厚的墙。或者说,他们之间,从来有着这堵墙。
在此之前,朱祁镇要用韩雍,而韩雍也想在内阁首辅这个位置上,发挥自己的能力。所以两人之间,都是想办法适应对方。
或许这就是相忍为国。
但是此刻,韩雍退位在即。
韩雍自然是无所畏惧。
有什么可畏惧的?
无欲则刚。到了韩雍这个地位,他只要不做出什么犯大逆的事情,即便是朱祁镇也不能轻易动他。
毕竟韩雍不是一个人。他身后有大量的支持者。
而且韩雍了解朱祁镇。朱祁镇作为一个皇帝,他不是一个任性的人。即便是韩雍有一些触怒朱祁镇的地方,只要不是大事,朱祁镇也不会拿他怎么样。
有些事情不用忍了。
而同样,朱祁镇之前要用韩雍做事,在很多时候,朱祁镇需要说服韩雍,将自己的思想,塞进别人的脑中,特别这个人还是一个当代人杰。
这也一个很耗脑力的事情。
而今朱祁镇也不在乎韩雍的意见了,甚至韩雍说什么都可以。
因为,韩雍在朱祁镇心中,已经不是首辅了。
两人就这样相对淡淡一笑,似乎十年的合作,从来没有发生过一样的。
韩雍心中也明白,随即说到下一个议题,说道:“陛下,最近天下藩王会于京师,各项事务礼部,顺天府忙碌无比,臣以为不能拖下去了。”
宁王父子伏诛之后,各地藩王都被震怖非常,自然不得不来到京师之中。
只是江山易改本性难移。
各地藩王在当地,都不是什么好鸟,指望他们来到北京之后,就变得遵纪守法起来,岂不是痴人说梦?
刚刚开始的时候,还能收敛一二。
但是时间一长,就故态复萌。
所以,让礼部,宗人府,顺天府忙着擦屁股。
虽然朱祁镇早已表态,王子犯法与庶民同罪,但是龙子凤孙还是与其他人不同。有关部门都必须严阵以待。
朱祁镇之所以,一直拖着他们理会。本意是想等一等,晾一晾。等是等南洋之战的消息,毕南洋的战事的胜负,直接关系着迁徙藩王的速度。晾一晾,却是想看看着些藩王到底是何嘴脸。
宁王之乱之中,几乎大部分藩王都与宁王有私下的联系。其中联系最多的是乃是楚王,这才让宁王有了能打下天下的错觉。
朱祁镇不是不知道。
如果他不知道,他每年几十万两养着的东厂与锦衣卫是干什么吃的?
只是,他们毕竟姓朱。
朱祁镇也不处置,真要痛下杀手。朱祁镇没有什么好处,反而得一堆骂名,就是那种看起来没用,用起来没用,却可以恶心死人的感觉。
让朱祁镇有些无可奈何。
他们算准了朱祁镇不会,也不能大开杀戒。刚刚到了京师之后,倒是低调一点,但是时间一长,反而觉得朱祁镇拿他们是没有办法的。
在北京到有几分变本加厉的样子。
朱祁镇早已烦的不行了。此刻听韩雍说起这一件事情,他微微一顿说道:“好,这一件事情,是该了结了。”
就在朱祁镇与韩雍议事完结之后。朱祁镇就派人传召襄王。
在朱祁镇召见的所有藩王之中,襄王是与所有藩王之中画风最不一样的一位。
其他的藩王都是养尊处优。
身体痴肥,很多体重都有两百斤以上,是一个大胖子,走起路来都是要人搀扶的那一种。
其实比较健康的,也是一身文人气质,总体上是手不能拿,肩不能抗。
而襄王却不一样了。
这一代襄王名叫朱祁镛,乃是第一任襄王,也是襄宪王的嫡长子。与朱祁镇年纪差不多大,但是看起来比朱祁镇老多了。
早已两鬓斑白了。整个人看上去很瘦,但是朱祁镇看得出来,他手臂上的肌肉线条却非手无缚鸡之力,看手上的各种老茧。朱祁镇估计他的弓马刀剑之术,都是相当娴熟的。
整个人的气质,让朱祁镇想起来,他见过很多老将军。
这些将来就是这种沉稳的气质。
不得不承认,麓川这一块领地的确是锻炼人。老襄王留下的基业,不过一府之地,几十万子民,军队数万而已。
要在这个地方立足,襄王要做太多的事情。
襄王世子能在这个地方支持下来,也就极大的锻炼出襄王朱祁镛的能力。
朱祁镇看到襄王,心中暗道:“这才是我想看到大明皇族。如果大明皇族都是如襄王这样的,大明江山又岂能为区区鞑子所灭?”
朱祁镇对大明宗室的改造的终极目的,就是军事贵族。
朱祁镇与朱祁镛相互见礼之后,感叹道:“如果叔王能见到皇弟如此,想来也是含笑九泉的。”
朱祁镛比朱祁镇小两岁。是堂兄弟。襄王说道:“多谢陛下缪赞,臣弟不肖,只求能守住父亲的基业而已。”
朱祁镇说道:“我可不是缪赞,皇弟也看见了,这些藩王一个个都是什么东西?一群废物,如果太祖皇帝能看见后世子孙如此,不知道做何感想?”
这样的话,朱祁镇能随便说。但是朱祁镛却不能随便接话。只是默默的垂手而立。不言不语。
朱祁镇话音一转,说道:“皇弟,我召你来,也是为了今日之事,我欲将诸王分封南洋,却不知道皇弟意下如何?”
虽然朱祁镇一口一个弟弟,但是襄王朱祁镛从来没有将皇帝当哥哥。
面对朱祁镇的问话,自然说道:“臣弟以为,陛下圣明远见于千里之外,非寻常人能及,各地藩王不能明陛下之意,是他们的错。”
首先,襄王很能摆正自己的位置,皇帝在咨询你的意见之前,已经表过态了。难道皇帝是想听你劝谏的?
襄王只能支持。
其次,襄王一脉作为第一个在外分封的藩王,在麓川几十年,历经两代人,虽然有这样那样的问题。
但是在整体上来说,不过是老襄王,还是现代这一位襄王,都是没有后悔过。
无他,比起那种被变向圈进在一座城池之中的生活,虽然麓川的生活是艰苦了一些,危险了一些。但是却能给男人最重要的东西,那就是权力与成就感。
在内地的藩王是万万不想到一个在外分封藩王的权力。
在内地的时候,几乎时时刻刻被衙门盯着,在很多案子上与当地官府扯皮。但是在麓川虽然危险,但是各项决策从藩王一人做的。
掌控数万大军,数十万百姓,立国一方。并能将基业传给后世。襄王打心眼之中支持这样的政策。
本质上是对藩王的利好。
最后,在襄王看到各地藩王的样子,心中更确定了不能这样养着宗室,不仅仅是花销巨大,而且是一群废物。
如此不得不说,朱祁镇很早之前就没有宗室子弟从军,很多底层宗室子弟,都从武学毕业。但是宗室将领在整个大明是一种被暗暗压制的情况。
这是一种骨子里对宗室的不信任之处,很多时候,这些宗室将领不过是文职而已。做不了什么事情。
但是在麓川,却是另外一个样子。
汉人少,夷人多,宗室将领在麓川根本不是掉分项,而是加分项。襄王更是看见过,好多宗室子弟为了麓川,与各地土司厮杀,战死在沙场之上。
与这些肥头大耳的藩王放在一起,这些藩王就更加不堪入目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