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城刘府。
此刻一片白色。
有大量的锦衣卫维持秩序,朝廷之中大小臣工都来祭拜。
因为皇帝要来了。
却听一声皇帝驾到,所有人都跪倒在地面之上。
朱祁镇在众人的簇拥之下,缓缓的来到了灵堂之上,伸手捻了香插在刘定之的灵气。深吸一口气,似乎将不知道多少事情,吸进心中,叹息一声,对刘定之的家小,说道:“刘卿与我,虽为君臣,实有通家之好,嫂夫人不用担心,只需照顾好这一大家子,有什么事情,只需让人来宫中说一声就行。”
“谢陛下。”刘定之的遗孀拜倒说道,只是一句话,没有说完,语气之中,就带了哭腔。
朱祁镇也知道,他并不适合在这个场合多停留。
以君拜臣,这与礼法不合。朱祁镇刚刚来祭奠,也仅仅上了香,连鞠躬都没有,不是朱祁镇不知道该怎么祭奠,而是他不能这样做。
朱祁镇离开刘府之后,只觉得身后哭声大作,这声音直接传入朱祁镇的心底。
石亨虽然死的突然,但是朱祁镇心中有想过这一件事情的,但是刘定之之死,却是朱祁镇万万没有想过的。
这个正统元年的状元,是朱祁镇一手培养出来的第一个班底,双方政治理念虽然未必全部是重合的。但是刘定之在很多事情上,是理解朱祁镇的政治理念了。
而且刘定之不管是在文坛上,还是在官场之上,都是能站得住脚的。并且有能力驾驭整个大明王朝这台机器。
这样的人才,或许称不上国士无双,但也是不可替代的。
刘定之之死,一下子打乱了朱祁镇的所有计划。
他本想与刘定之君臣相得,彼此扶持最少十年。
天不遂人愿。
刘定之就这样一下子去了。留给朱祁镇只有深深的痛心。
不仅仅是与刘定之的感情,也有失去刘定之这个肱骨重臣之后,朝廷变化的失控。还有一些自责之情。
其实,刘定之大半是累死的。
内阁首辅的工作本就很是繁忙。再加上最近几个方面的事情,堆积在一起,简直忙上加忙。
京察,赈灾,西域之战,三件大事,还有无数件小事,都安稳的推进,背后有刘定之多少心血。
但是刘定之已经六十岁了。
就是后世六十岁的人,唯一能承担太过繁重的的工作了。更不要说这个时代。
朱祁镇此刻想起来,更是痛心。
朱祁镇对身边的怀恩说道:“吩咐下去,让刘定之就葬在茂陵之侧,还有让礼部给出一个美谥。”
葬在皇帝寝陵之侧,是对臣子最高的褒奖了。
这样的待遇每一代大臣都不是太多的。
其实朱祁镇更想将这个待遇给于谦,只是于谦死在江南,从江南而来,就太折腾人了。同样有这个待遇的还有刚刚去世的杨洪。
朱祁镇不管多伤心与后悔。
此刻他倒要考虑刘定之死后的事情了。
虽然说国不可一日无君,但是真正协理天下的内阁首辅,也不是一日可以或缺的。
而且朱祁镇此刻也不能,或者说没有其他的人选了。
只有韩雍。
内阁之中,也唯有韩雍能平稳接替这个位置。
刚刚经过一场京察,北京城之中,不知道多少官员是惊魂未定的。经不起另外一场折腾了。而内阁之中的任何人选波动,都会传递到整个官场之中。
此刻官场之中,宜静不宜动。
朱祁镇最好的办法,就是选韩雍担任内阁首辅。
韩雍的能力,朱祁镇从来不怀疑。
可以说是能文能武,赈灾,平乱,样样都行。只是朱祁镇担心韩雍对他的新政的态度。
之前朱祁镇可以不大关心。
因为韩雍在内阁之中毕竟是协助刘定之做事,有刘定之在,朱祁镇不用太操心了。但是而今却不一样了。
他成为内阁首辅之后,他的所思所想,以及思想倾向,会极大的影响这个大明。
朱祁镇不能不重视。
朱祁镇最后看了一眼,一片白色的刘府,放下轿帘,说道:“回去之后,让韩雍来见我。”
文渊阁之中,韩雍对朱祁镇的召见,并不是太吃惊的。他心中早就有预料。
毕竟刘定之突然如此,真正接起内阁这个摊子的人,就是韩雍。
在为刘定之办后事的这一段时间之内。
韩雍已经是实际上的首辅了。
而这一次奏对,就要决定他能不能在这个位置上,长长久久的坐上去。
乾清宫之中,朱祁镇好像平常一般,询问韩雍道:“而今西域情况如何?”
韩雍说道:“而今西域的详细战报已经来来,朝廷战没千五百三十人,失踪五百零六人。其中有千户三人。百户十七人。斩首二十三万九千六百级,主要是白圭所为。”
朱祁镇听了,立即皱眉,说道:“白圭还真是辣手。如此来说,西域是一片白地了?”
朱祁镇从这个数据之中可以看出来,这一次敌军是脆败,而这一次从沙漠之中迂回进军,也给大明带来了很大负担,这五百多失踪的人,估计都已经成为沙漠之中的干尸了。
只是他万万没有想到,白圭真的敢做?
二十三万九千多级,这个数字,他居然敢报上来?
要知道谅山之战的斩首,不过三十万人之多,其中就有不少杀俘。而南疆的面积或许安南大不少,但是人口却是远远不能比的。
而火者部的军队,估计未必有二十三万之多。
白圭居然敢报上来,这么多斩首,这已经不是杀俘这么简单了。而是一场屠杀。大屠杀。
南疆各部的所有壮年男丁,估计也就是这个数目了。
朱祁镇是有意,放纵白圭报仇,但也没有想到白圭会这么狠。
韩雍说道:“这一点,臣尚且不知道,只是几乎所有言官都已经上书弹劾白圭滥杀之罪。”
朱祁镇说道:“让他回京听参。”
白圭所做的虽然有些出乎朱祁镇的预料,但是并没有脱出朱祁镇的的掌控之中,蛮夷之辈,畏威而不怀德,要想让他们听话,要先打一顿杀威棒,只是这一顿杀威棒,有些太重了一点。
朱祁镇说道:“重新派一人去西域。为巡抚西域,为征西大将军之副。”
韩雍说道:“臣明白,臣提议陕西巡抚项忠,熟悉西域事务,在平满俊之乱的时候,颇有战功。”
朱祁镇看了韩雍一眼,说道:“好。”
朱祁镇自然知道,韩雍在南方的时候,与项忠打过交道,未必是一党,但也是熟人。
这也是韩雍与刘定之的不同。
刘定之的基本盘在户部,他对户部的事务熟悉之极,很多下面人报上来的账目,刘定之只需一眼,就能看出来,有没有猫腻。
但是韩雍却不一样。
他是从地方上升上来的。
他的基本盘在地方,无论是江西,两广,交趾等地,都有他的旧部,他的优势在于对地方事务的熟悉。
很多地方报上来的事情,韩雍一眼就能看出来,是不是扯淡。
还有就是与很多地方大员,比较熟悉。这些人脉才是他的基本盘。
朱祁镇既然有意让韩雍当首辅,自然会给韩雍权力空间,只要人选不要太离谱,朱祁镇都不会驳了,更不要说项忠这个人,也是经历过兵事的,手腕过硬,在西域这些地方,也能镇得住场子。也算合适。
朱祁镇问道:“伊犁怎么样了?有消息吗?”
韩雍说道:“刚刚锦衣卫得到了消息,伊犁还在王师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