各地赈灾消息,在五六月份陆陆续续的发到了北京。
朱祁镇看了之后,心中总算是松了一口气。
虽然这一次大规模赈灾,很多地方有些不尽人意,但是朱祁镇却知道,而今各地的情况都得到了控制。
这一次灾情算是熬过去了。
当然了,朱祁镇说熬过去的,并不是灾情。
而是对朱祁镇来说,最困难的时间。
今年三半年,朱祁镇要同时应对三场挑战,官场的清理,地方的灾情,与西域的战事。
而这个时候,这三场挑战,都过了最艰难的时候。
就在灾情最严重的时候,王越派许宁数将,分兵攻龟兹。白圭随行,虽然没有攻破龟兹城,但是在城外数破敌军。
白圭一度兵临龟兹城下。
如此一来证明了一个问题。
那就是瓦刺主力已经离开了南疆。
至于瓦刺与南疆地方势力到底出了什么问题,一时间未必弄清楚。
但是这对大明来说是一个好像消息。
王越的奏疏之中,已经明确的给出了作战计划,就是先南疆,后北疆,先扫请南疆之后,再收复北疆。
再次之前,尽量不刺激瓦刺。
甚至王越通过锦衣卫渠道进行走私交易。
以此来稳定瓦刺一些人。还让他腾出手来,清理南疆。
当然了,白圭这一次以文官之身领兵,还做了很多出格的事情,很多锦衣卫奏报,白圭所过之处,一片血腥。南疆人口损失太大了。
朱祁镇也只是睁一只闭一只眼,就当做没有看见。
这是西域战场转守为攻的标志,决定性的胜利还没有到来。但是却可以期望了。毕竟后方粮草其实束缚了王越的手脚。
这一次进攻南疆,更多是试探性质的。
而朝中京察经过四个月之后,也到了收尾的时候了。
以翰林学士彭时为首的一些官员,或主动乞骸骨,或者被抓住小辫子,罢官,出外等等,而今的六部九卿这些衙门之中,虽然有些磨合不好。
很多都是补充上来的新人。
这是一次大换血。
但是所有人对于新政,是一句话也不敢说了。
要么真的信服新政,要么就是为了官位,决计不会与皇帝搞什么冲突。
从辟雍之会开始到而今,朱祁镇终于完成了大规模推行变法的准备。满朝文武没有再敢有杂音了。
当然了,这种情况,朱祁镇并不是觉得太健康的。
只是做大事之前,必须如此。
而马文升在河北的举动,将河北百姓动员到这个程度,估计也只有洪武年间能够做到了,那是太祖皇帝刚刚创立的体制,发挥出最佳的效率。
但是在此之后,就万万做不到这样的事情了。
这个举动更是证明了朱祁镇的改革,能极大的提高了大明国力。
这个国力既是硬实力,比如说人口,粮食数量,钢铁数量,马匹数量等等。但是软实力,比如组织能力,动员能力,等等。
在他看来,如果完全完成了改革之后,就绝对不会出现永乐年间在安南打不下去的情况。
单单是两广这两个身份就能吊打安南一国了。
就好像是汉末诸侯分裂成三国,但是每一部都能调打异族一样。
因为只有汉制乃是中国的古典军事帝国。
这给了朱祁镇极大的鼓舞。
在他看来,只有能维持这种动员体制,纵然现在遇见八国联军的英军,大明也能用汪洋大海一般的军队将他们给淹没了。
朱祁镇下一步动作,正在酝酿之中了。
当然了,最难熬的日子算是过去了,但是一个问题,还是要解决的。
朱祁镇召见刘定之,一件一件是的讨论。
其实,这几个月里面,最难熬的人,不是朱祁镇,而是刘定之。
朱祁镇在大明朝廷之中,更多是做决策,而不负责具体执行,真正将朱祁镇的意志贯彻下去的人,是内阁为首的文官体系。
所以,这几个月的事情,对朱祁镇来说是意志的煎熬。但是对刘定之来说,却是无休止的加班。
刘定之已经在文渊阁的值房之中睡了好几个月了。
京察造成了文官内部混乱,很多部门的行政效率不可避免的要降低不少。但是这个时候内外有这多事情,特别是赈灾的事情,是万万慢不得的。
这里慢一分钟,下面就有人要饿死。
这样的情况之下,刘定之与内阁班子,虽然不能说是事必躬亲,但大部分事情都是要看上一眼的,不能完全相信下面的人。
因为下面很多人都是新手。
刘定之只能忙,与更忙下去了。
这种忙碌在刘定之身上留下了深深的印记。,刘定之似乎显得更加衰老了一些。
朱祁镇见了刘定之,自然是说了他几句,说道:“你我君臣这么多年了,我还要用你好些年的,你也注意一些身体。等忙完这一阵子,我让你休息一阵子。”
刘定之轻轻一笑,说道:“那就谢过陛下了。”
但是他压根没有当真。
无他,内阁首辅肩抗天下。再加上上面有一个勤政的皇帝。每一天都有无数事情,要他处置,追踪,过问,还要回复皇帝咨询,对百官解释情况,等等。怎么可能闲下来,甚至说一个内阁首辅如果闲下来了,只能说这个首辅权力被别人侵夺,要么就是他快要退下去了。
而刘定之两者都不想。
所以,朱祁镇所说的休息,注定是说说而已。
朱祁镇言归正传,首先说起了流民问题。说道:“郧阳府已经设立了,湖广方面也说,这一次涌入了百万之众,这话里定然是有水分的,但是也不会全是假的。原杰的意思是,要留在湖广,但是湖广的意思是让百姓在湖广熬过这个荒年,然后回到原籍去。”
“我看两方面都是怕麻烦。只是这样的事情,总要有处理原则,我估计这样的事情,今后还会有的。”
朱祁镇深刻的知道,农业社会的薄弱性,这种流民潮,在大明不会是第一次,也不会是最后一次。
而今这流民潮虽然纷纷南下,但是他们还是比较信任国家的。
整个局势还在控制之下。
但是将来怎么办?
要知道大明就是亡于流民。
虽然有很多省份,还是地广人稀,比如湖广,云南,西域,西北,东北等地方,但是大明原来的省份之中,很多人口密度,已经到了临界点。
特别是江西,福建,浙江,南直隶江南部分等等。
虽然下面没有怎么报告,但是锦衣卫与东厂都说这三个省匪患,是比其他省要严重多了。
这也是为什么李东阳在宁化,会遭遇伏杀的原因之一。
虽然大明各地都有土匪,但是真要以土匪为特产,还是江西。
朱祁镇要处理的不是这一次流民事件,而且确定处理此类事件总原则,今后行事的准则。
刘定之沉吟片刻,说道:“流民产生固然是天灾人祸,但也是各地土地开垦殆尽,没有余田可供开拓,而百姓日多。”
“如果仅仅是天灾,让百姓迁回本籍为好,而如果是土地开垦殆尽,不够生存,却是从窄乡迁徙到宽乡为上策。”
“今日之事,双方所见都有误,最好令百姓自择,想落户的落户,不想落户的可以还乡。”
朱祁镇听了,只觉得刘定之早已变得滑不溜秋了,说什么都是两面光。谁也不得罪,站在了不败之地。
朱祁镇说道:“天灾朕不在乎,毕竟而今赈灾的手段越来越多了,只是如果是土地不够用,该怎么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