谅山城中
阮炽跪在地面之上请罪,说道:“老臣有罪,犬子丧本朝天威,请殿下责罚。”
黎思诚怎么能责怪阮炽?
而今的阮炽位高权重,甚至身上一度有总督天下兵马大权,黎思诚才登基几个月而已。甚至黎思诚为什么来这里,要防着权臣,未必不是阮炽。
更何况,而今是用人之际。阮炽门生故吏遍布天下。特别在军中,黎思诚都不知道自己的话有没有阮炽有用。
黎思诚连忙上前,将阮炽搀扶起来,说道:“阮将军战败,与太傅何干?即便是阮将军也是力抗北寇,虽有不敌,但也不是阮将军的错。”
阮炽顺势起来,说道:“犬子丧师辱国,不斩不足以平民愤,不斩不足以振军心,臣请殿下下令处于极刑,以儆效尤。”
黎思诚说道:“这样吧,将阮将军罢官免职,以观后效吧,大战之前,先斩大将,才是动摇军心。”
对于这个结果,彼此都是心知肚明。
但是该走的过场还是要走的。
阮炽再次下拜,说道:“老臣谢过陛下天高地厚之恩。”
黎思诚说道:“而今北寇强势,太傅该如何应对。”
阮炽说道:“以守待变,北寇固然强势,但是前线山河险阻,非其能破的,而今雨季将至,只需守上一月有余,贼人只能停下来了,到时候彼此再卑辞厚礼,奉北寇上下。北寇见朝廷不可轻辱,自然会想办法退一步了。”
黎思诚微微沉默。他额头上一道血线,似乎越发血红了。
传言,黎思诚的母亲生他的时候,梦见了上帝,上帝将身边一仙童指给了黎思诚的母亲。结果这个仙童不愿意下凡,最后被上帝一指点在额头之上,才得已下凡。
而黎思诚的额头之上,就有一道竖直如血的胎记。
特别注意,这里的上帝,不是基督教的上帝,而是古代史籍之中的上帝。
是真是假,自然不好说,反正在黎思诚登基之后,这个传说都四处传扬开来了。
他似乎没有发现,当他心思激荡的时候,他的这道红色胎记,就会微微泛红。
此刻他很不甘心。
对,黎思诚心中是有宏图大志的。他决计不甘心仅仅当一个庸主。与大明平起平坐,并称南北主,是他一直的梦想。
所以,他想要的对外战争,乃是一场干脆利落,乃至于深入大明内部的胜利,而不是仅仅守住之后,又要向大明卑躬屈膝的战事。
但是他也很清楚,任何想法都是基于现实的实力的。
说实话,后黎太祖太宗仁宗,也就是被宜山王所杀的那个皇帝,三代四十年的积累,后黎的国势初张,如日方升。
给了黎思诚底气。
但是一来大明而今这位正统皇帝,似乎也不是一个软柿子,再加上内部权力矛盾,都没有理清楚。
阮炽的方案,固然让他很是委屈,很是不满。却也是而今唯一能做的事情了。
他沉吟片刻之后,说道:“好,就依太傅了,只是鸡陵关由谁镇守?”
阮炽说道:“阮廷美。此将久历戎机,善用火器,再加上地形山势,纵然北寇有千军万马也是难以越雷池一步。”、
黎思诚心中暗道:“又是姓阮的。”
镇南关之前。
“轰轰轰,”无数炮弹打了出来,顿时冲在前面的军队,都不敢动了。在这一道关卡之前,二三百步的距离内,正是一道死亡分解线。
凡是冲进这个距离的明军,无不被安南大量火器覆盖射击。
纵然能冲到关墙之下,面对一层层的鹿角,拒马,壕沟,也是活靶子。十死无生。
这种火器优势,让毛胜很是头痛。
很有一种,他打的不是安南军,而是明军一般。
瓦刺人最讨厌面对的,正是明军而今要面对的。
“当当当。”鸣金收兵之声传了回来。
在前面大明军队如蒙大赦,纷纷撤了回来。
此刻大军都到齐了。
毛胜目光扫过诸将,说道:“而今安南军就在这里,各位有什么办法?”
所有人目光闪烁,不敢说什么。
今天的试探进攻,让明军感受到了安南军队的难缠,凭祥之捷,带来的飘飘然,也消失无踪了。
或许,这些安南军队面对的肉搏会战,比大明差了不少,但是如果据险而守,再加以大量火器。
实在是好像一个刺猬。
谁都看得出来,大军不在这里死上一两万人,是不可能打通的。
而且这是一个比较理想的情况,不要忘记了,因为地形的原因安南军队在镇南关的军队并不是太多的,不过万人。
但是在谅山却有近十万,甚至更多大军严阵以待,也就说,即便明军付出了很大的代价,安南军也可能在镇南关这里轮番驻守。
那个时候,很可能不是死一两万人的事情了。
毛胜见这些人,一个也不说话。一挥手让所有人都走了。
只有王越留了下来。
王越可以说是毛胜的副将了。也可以说是监军,很多事情毛胜不会,也不敢瞒着王越的。
王越说道:“将军,镇南关上火炮虽然不少,但是京军的火炮已经到了,到时候,也不会是被动挨打之状态。只是贼人居高临下,炮比我们打的远,到时候劣势已经在我。”
“纵然将士英勇,这里也恐怕啃不下来。”
毛胜沉吟了一会儿,说道:“镇南关在贼人手中,简直是如鲠在喉,凭祥随时都可以易手,即便是两国议和,这镇南关也要先拿下来,否则你我就是亏对先人。”
虽然如此说,但是双方都愁眉不展。虽然已经下决心向镇南关下面填人命了。但是彼此都担心一件事情,就是真填进去数万人命,就真能胜利吗?
忽然有一个人在外面说道:“凭祥土司求见。”
毛胜有些不耐烦,真准备打发他走,却听王越说道:“而今如果想要出奇制胜,非找熟悉当地地理的人,而凭祥李氏再次繁衍百年,没有谁比他们更熟悉镇南关了,将军何不听听他准备说些什么?”
毛胜说道:“让他进来。”
李成这才得以进来,说道:“小人见将军为大镇南关所困,小人知道有一条小路,可以通到镇南关以南。”
“什么?”毛胜大吃一惊说道:“哪里?”
毛胜立即让人拿出地图来,李成在地图之上画出一条线来。
说实话,这个时代的地图都很抽象。李成这一条线在地图上划出来,更是抽象之极。李成说道:“这一条路,就是先向东入山,入山之后,再转到向南,有三百多里,大多都是采药人所用,最宽的地方,沿着山谷走,有如堂皇大道,但是最灾的地方,要攀援而过,落脚的地方,唯有巴掌宽的石阶。行不得大队人马。却可以直通镇南关与谅山之间的通道。”
镇南关与谅山之间,并非直线相连,也是一道近乎s型的谷道,而这一条山路,能够直接进入这个谷道中间。
也就是说,如果真能有一支人马卡在这中间,镇南关的安南军队,就会成为孤绝于外的一支孤军了。
外无可援之兵,内无可守之城,一旦切断镇南关的后援线,那么纵然这里是天险难以飞渡,也不可能守太长时间。
但是毛胜与王越都明白其中困难之处。
无他,不用派人去看就知道,这一条路决计是难以通行大队人马的,而少数人马卡死谅山与镇南关之间的通道,简直是找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