侯大苟知道从他说答应这一刻起,他就只能成为大明的一条狗,甚至是一条恶犬,霸占大藤峡中最大的粮食产地,并封锁各地瑶民出山的道路。
但是那又如何?
毕竟大明与瑶民的实力差距太大了。
其实刚刚开始的时候,这些瑶民首领闹事,未必不是想得个好待遇,只是桂西土司岑家黄家都不想再多出一个竞争对手。
种种情形之下,最后走到了这一步。
此刻虽然他满怀憋屈,但也不得不低头,但是他还是做最后的努力,为瑶民争取一点点的优势。
侯大苟的目光越过于冕与张懋两个人。说道:“这位是大明的太子殿下?”
朱见濬一直没有说话。
毕竟身份在哪里放着的。
虽然朱祁镇不在乎身份,从刚刚登基的时候,文官大佬即便是奏事,也必须跪奏,到而今的朱祁镇见人,几乎都要赐座的。
但是要知道,能让朱祁镇见到的人,大多都是官身,但是而今侯大苟是什么样的人,不过是一阶下囚而已。
朱见濬肯露面就给他面子了。
朱见濬点点头说道:“是。”
侯大苟说道:“自古以来苗女多情,臣愿意献女人以侍奉殿下左右。”
朱见濬还没有说话,身边的两人齐声说道不可。
无他,苗女在汉人的名声从来是很乱的,多情固然是有的,但是更多是刚烈,善于用蛊。甚至还有情蛊的恐怖传说。
朱见濬乃是太子,实实在在的万金之身,如何能让一个苗女在身边,万一这个苗女生出了什么心思,威胁了朱见濬的安全,那该怎么办是好?
于家与张家两家可是百死莫赎了。
朱见濬心中微微一动,而今朱见濬还没有结婚,但并非说朱见濬就没有经过了人事,恰恰相反,他过手的女子已经不少了。
毕竟对一国太子来说,什么样的女子都是予取予求的。
苗女的名声自然也听过,只是一时欢愉与自己的性命来说,朱见濬自然是有所决断的。
侯大苟说道:“所谓蛊虫,不过是无稽之谈。如果殿下不肯,臣愿意令瑶民壮士侍奉左右,为殿下护卫。”
张懋冷笑一声,说道:“你也想的太好吧,能在殿下身边护卫的,全部是乾清宫侍卫,每人都是有官身的。非功臣勋贵子弟,或武学的佼佼者,是不可能入选的,而你们所谓的壮士,都是什么人?别的不说,识字吗?看得懂文书吗?”
侯大苟有如当头一击。
大明普通百姓的识字率都不是太高的,更不要瑶民了。侯大苟自己识字,就已经很了不得了。
至于下面的所谓壮士,杀人手段是有的,但是根本是斗大的字不识一个。
朱见濬也看出了侯大苟的意思。
侯大苟是极度缺乏安全感,想尽一切办法,想将瑶民与大明皇室拉上关系,以确保他们今后的安全。
其实这一点担心,朱见濬很能理解。
不管瑶民自己说自己多惨,但瑶民下山,劫掠百姓,当地汉民损失之大,并不在瑶民之下。
可以说而今大藤峡瑶民即便是被招抚了,但民间的歧视并不会少。
但是在朱见濬的角度,他也不能给瑶民太多的好处,因为给的好处已经够多了。
要知道大明按照三十税一征收商税的,大多都是钞关,这些钞关数量并不是太多,多是长江一线,与运河一线,而且多是直接隶属于户部或者工部管辖。
朱见濬默许他们在黔江之上设关,已经是打了一擦边球了。还能怎么样?其实真要说起了,这对被瑶民杀死的汉民就公平吗?
只能说是在为长远计。忍一时之痛,但如果倾斜太厉害,大明太子的名声,就在广西东部几个府县给坏了。
朱见濬即便不担心自己的名声,也要担心一下大明皇室的名声吧。
他沉吟一会儿说道:“这样吧,我写一篇文章,就刻在黔江绝壁之上吧,也好让过望百姓官员皆知孤意。”
朱见濬说是自己写,其实这一件事情是于冕的。
于冕洋洋洒洒写了千余字,将大藤峡瑶乱前后经过,用极其简略的语言写了出来,最后引申出,天下一家,百姓各安其职,两不相犯,否则朝廷法度不容等等。
总之要说汉瑶一家。
至于能不能汉瑶一家,最近几十年是不行了,要看几十年之后的事情了。
有太子墨宝在,侯大苟也算是一个护身符了。
只要太子不坏事,大藤峡的瑶民就不会被特殊针对,当然了,也是要瑶民安分守己,老老实实的过日子,不要折腾才行了。
朱见濬在大藤峡收尾的时候,朱祁镇也接到了朱见濬先斩后奏的奏疏。
正如张懋所料,朱祁镇果然没有太过在意。
毕竟,朱祁镇对下属放权也是不少的,很多事情只要能达成目的,先斩后奏算什么?
反正是胜利者不受指责,你如果先斩后奏,将事情办成了,自然是皆大欢喜,朱祁镇就当这事情没有发生过。
但是如果你先斩后奏,将什么办砸了,却是另外的事情。
就要考虑是不是要两罪并罚了。
所以,朱祁镇关注点不在朱见濬有没有先斩后奏,而是他将这一件事情有没有做好。
朱祁镇沉吟一会儿,将这奏折递给怀恩,说道:“你去韩家,问一问韩雍。”
韩雍此刻已经将母亲的丧事办过了,开始了守孝。
朱祁镇虽然想召见韩雍,但是这个时候并不是太合适的。故而只能派太监登门问策。
当然了,这算是一种尊重。
怀恩快去快回,当天下午就回来了。
朱祁镇一边批奏疏一边问道:“韩雍怎么说?”
却是今年秋天,其他地方的收成还不错,就是以长沙为中心的几个府县,却是受了旱情,内阁已经拟定了赈灾方案。
朱祁镇看了一遍,也没有挑出什么毛病,说起了,这赈灾方案,朱祁镇从来是没有看出毛病的,唯一的毛病是要给钱。索性而今不打仗了,今天虽然有早旱,但是大体上来说,算是平年。不管是内库,还是太仓银库,太仓粮库,以及各地府库都积攒了一些用度。
朱祁镇也不在乎赈灾的花销,就顺手给批了
怀恩说道:“韩大人说,太子的处置是极为妥当的,特别是黔江关卡之设,更是妙计。纵然他在哪里也不会做出比这个更好的处置了,但是-----”
朱祁镇一听但是,就知道之前所说的是废话。所谓妙计不过是让朝廷少出一笔钱而已,毕竟瑶民在山中不能生存,必须有所补贴,但是这个补贴朝廷又给没有名目。
大明连北虏都不愿意直接给钱安抚,会给区区一瑶民。
那一个大臣也不敢直接说太子如何如何,总是要先说些好话。
“但是,瑶民叛伏不定,以大藤峡之大,不当单单设一土司,而且已经俘获的瑶民,也不当放入山中,浔州一带,乃是广西少有的平原地带,但是因为多年战乱,开垦不足,应该令瑶民就地屯田,十数年后,就是广西之粮仓所在。”
“大藤峡朝廷自然不能直辖,山高林密,非瑶人不得入,但也不当让瑶人数量太多,多迁民下山,填充地方人口,正是吴国伐山越之故计。愿陛下慎思之。”
朱祁镇点点头,顺手从一边抽出一张纸,捏着毛笔写了一封书信,将韩雍的意见加在其中,又狠狠训斥了太子一顿,让他反思自己在大藤峡处置的对策如何。并写信汇报。
此刻的他,就好像是批阅孩子家庭作业的家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