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祁镇对这一件事情,也是非常关注的。
很快,朱祁镇也发现报纸的确有好处,那就是将一切都摆在台面上了。说实话,文官很多小心思,朱祁镇也未必能全部清楚。
很多的时候,朱祁镇都是根据直觉揣测。
他从利益所得的角度去分析他们的心思,其实表现出来,就是越发严重的猜忌之心。
而徐有贞弄出来这一场论战,徐有贞近乎也舌战群儒的姿态,将他们的心思点破,很快陈纲的罪行就确定了。
纵然陈纲自称没有受到钱,但是依旧是坐“贪污已着,听许财物。”
但是怎么判,却分歧重大。
想判最轻的,就是革职。甚至还冠带闲居。
也就是说他的功名没有革除,还有罢官官员的待遇。什么差役却不用承担。
徐有贞很快将这个观点,给驳倒了。此不足为大明官员戒。
如此情形之下,只能将尘封大明律给搬出来了,在大明律之中,官员受赃,有十一条之多,但是陈纲贪污金额也太少了一点,即便在大明律之中也不够成死刑。
大家或许有些奇怪了。
为什么洪武年间有很多贪污一点就被杀了,但是同样修在洪武年间的大明律,却不判陈纲死刑。
首先大明律在洪武年间修过三次,总体上来说,是由严到宽,天下方定,自然要从严治国,但是越到后来,就越是宽松。
洪武三十年的大明律,比之前的大明律已经减少了很多惩罚。
另外一个原因,就是太祖他老人家喜欢法外加刑,就好像是剥皮充草一刑,大明律里面可是没有的。
最后确定的是,陈纲夺回一切功名,杖责九十,徒刑两年半。
其实如果将洪宣以来的官员贪赃枉法案相比,陈纲的案子判得很重,无他,就是因为在众目睽睽之下,很多潜规则都没有办法了。
这一切都没有异议,唯一有异议的一点,是否准许官员赎刑。
这个问题说起来就长了。
赎刑可以理解为缴纳罚金来代替某些刑罚。
一般都是比较轻的刑罚,至于能不能适用于官员贪污,就是各执一辞。相持不下。
最后这个问题就交到了朱祁镇的手中。
朱祁镇的倾向性很明显。
因为朱祁镇知道,在正常的历史演变之中,肯定是准许的赎刑的,原因很简单,因为清代的赎罪银制度。
清承明制,或许有所变更,但是大体不差多少的。清代大规模推行赎罪银,定然是明代的制度之中就有苗头。
朱祁镇在大明律之中,这种官员坐赃罪。只有轻罪,才能赎刑。但是在之后的案例之中,或者说司法事件之中,这种赎刑的适应范围,似乎在扩大之中。
当然了。议罪的时候,用得是大明律,至于执行之中,大明律所不准的东西,也都被允许了。
如此一想,朱祁镇的决断再清晰不过了。
如果可以赎刑的话,那么惩罚贪赃枉法,就会成为一门生意。
只要贪到的钱,比赎刑所罚的钱多,就是一门赚钱的生意,想想就知道,以这个时代的刑侦水平,这是绝对可能的事情。
即便是后世,很多贪污犯查到的贪污金额,也不是他们贪污金额的全部。
在明代更不要说了。
甚至可以说,有太多的东西是查不出来的。
朱祁镇决断自然是很简单了。
朱祁镇批准了徐有贞的意见。
徐有贞代表刑部发表的意见,就是决计不允许官员赎刑,重申祖宗从严治吏之法。
朱祁镇更是规定官员犯罪一律不适应赎刑。并将这一条归入《大明会典》之中。
也算是刚刚开始修的《大明会典》之中,所修的第一条。
既然确定这个原则。剩下的几十个官员,有一个算一个都没有什么好下场,有几个处死,秋后问斩,大部分都是流放东北。
虽然大明局面上,有这样那样的困难,但是大体还在朱祁镇的掌控之中,但是很快就有一件不在朱祁镇掌控之中。
韩雍之母,总就没有熬过几个月,已经病逝了。
朱祁镇虽然留心此事,但是总就不能让韩雍见她最后一面,从广西到北京实在太远了。
如果是这一件事情,还在朱祁镇的预料之中。
另外一件事情,就出乎朱祁镇预料之外了。
这一件事情,乃是安南内乱。
安南黎家内乱,对朱祁镇来说乃是天赐之机,朱祁镇很想复制灭朝鲜之计。只是广西却内乱纷纷,广西不定,朝廷不可能进攻安南。
安南后黎朝开国之主。就是黎利。
黎利就是将大明驱逐出安南的安南国君。
黎利死的时候,儿子黎元龙才十岁,黎察辅政,上演一处幼君与权臣之间权力斗争。自然是黎元龙将黎察给除掉了,然后也顺便将自己原来的皇后以及太子给废掉了。
但是黎元龙也没有想到,自己也活不长。死去的时候,也不过二十多岁。
说起来,黎元老虽然比朱祁镇大上几岁,但也算得上是同辈人了。
他死后,儿子黎邦基才两岁,由他的母亲阮氏英与权臣郑可。
安南太后阮氏英也是一个人物。他在位期间,总体上保持安南国力强盛,甚至对占城侵占。甚至也将权臣郑可给撤下来了。
对内对外,都保持了安南蒸蒸日上的趋势。
只是这却给了废太子黎宜山政变,杀死黎邦基。而阮氏英更是为了避免落在黎宜山的手中,令身边的侍女杀死了自己。以保全名节。
这就是朱祁镇现在要面对的局面。
朱祁镇很早就在安南安插了暗探,更是探明一件事情,那就是阮氏母子秉政十几年,深得人望。
黎宜山突然发动政变,固然一朝得了先手,但是实际上,安南内部并不是太和谐的,中枢与地方对黎宜山都是破有微辞。
也就是说,黎宜山的政变,是安南之乱的开始,而不是终结。
如此一来,就给了朱祁镇更多的机会。
让朱祁镇忍不住蠢蠢欲动起来。
虽然朱祁镇有些感叹,如果安南内乱晚来两年就好了,但是即便如此,朱祁镇也必须改变对广西的政策。
之前对广西问题,是以长治久安为要,不求胜于一时,谋求长治久安,也就是因为这个原因,韩雍在广西下的功夫,更多是笨功夫,比如分化瑶民内部,比如安置俘虏的瑶民在大藤峡山外屯耕,从山民变成大明编户齐民。
比如在大藤峡西侧,建立直属于朝廷的府县,而不是全部委托给土司。
甚至有修建深入大藤峡的道路,只要这样基础工程的建设,才能一步步让大藤峡之中的山民成为大明的子民,也让从洪武年间就延续到而今的乱事,终于有终结的时候。
只是这些措施,本来就慢。更不要说,在大藤峡中侯大苟的骚扰。乃至出击周围各府县,进展更是缓慢。但是一旦达成,就是万世不易之根基。大藤峡之乱,就不定而定了。
釜底抽薪,总是要比扬汤止沸要慢。
但是而今不一样了。
安南的情况,局面的变化,乃至于朱祁镇心中渴望,不允许朱祁镇再拖延下去了。
朱祁镇立即就此事召见了内阁大臣。
锦衣卫的情报,几乎同步提供了内阁大佬们。这一件事情瞬间压过了《大明会典》,成为了内阁的工作重心所在。
只是这一件事情,放在不同的眼中,就有不同的看法。内阁之中对这一件事情,内部就没有一个统一的意见。
只能在朱祁镇面前较一个高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