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顺见状心中暗暗焦急。
他越发感觉事情不对头了,此刻也顾不得其他了,上前说道:“公公,李时勉不是别人,是在御前挂了号的人。这样严刑拷打,陛下那边,不好交代啊?”
王振一挥手,让左右下去,这才叹息一声,说道:“杨溥拿厮将我一军,将外面闹得如此之大,陛下回来定然是要怪罪的。”
“而今之计,唯有在陛下回来之前,将事情给平息下去,即便陛下震怒,也能熬过去了。否则这才叫不好。”
王振也是很了解朱祁镇的。
如果王振能将案子结的很完美,内外咸服。朱祁镇明知道是冤案,未必会为李时勉翻案,因为翻案所得到的利益,未必能比得上不翻案的利益。
这也是王振给自己找的生路,速战速决。一刻也不能停留了。
如果说王振刚刚开始的时候,是被报复李时勉想法冲昏了头脑,而今已经稍稍冷静下来了。
王振虽然段位不高,但是也在中枢混了这么多年了。也被熏陶出来。最少杨溥而今在家养病,这种姿态,反而激起了文官集团大规模对抗。
一时间王振就要被弹劾的奏折都埋了。
王振也有些顶不住了。
王振敢做些小动作,将自己的不利的奏折暗中销毁,或者放在不被注意的位置之上,让朱祁镇不会发现。
但是他决计不敢将所有奏折都拦下来,不给朱祁镇看。
而今朝中文官几乎不说其他事情了,全部说王振这一件事情。让王振连手脚都不知道该怎么动了。
朱祁镇又不是什么也不懂的皇帝。他处理国事的经验,也是很丰富的,自然知道,每天奏折,最少最少在百封以上。
一般二三百封,多的时候,四五百封,甚至更多。
而今王振挑不出来几封不弹劾他的奏折,这事情他根本遮掩不住了。
但是让他示弱,他既不敢也不能。
因为王振很担心,他一示弱,将李时勉放出去了,会不会给文官一些信号。
之前,王振被弹劾从来是没事的,即便有事,也是一些不痛不痒的处罚。而今因为将李时勉放了,会不会激励下面官员,再接再励,将他的旧账给翻出来。
王振的屁股之下,从来不是干净的。
这个就是他一定要赶在朱祁镇回京之前,将事情给料理干净的。
只是他并不知道,朱祁镇舍弃运河,骑马回京,他还是按照朱祁镇乘船回京的速度来算的,却不知道,而今朱祁镇已经到了北京城外。
通州
刘永诚早就等候朱祁镇了,见了朱祁镇带着大队骑兵过来,刘永诚立即迎了上去,说道:“老奴见过陛下。”
朱祁镇下马将刘永诚搀扶起来,说道:“今日劳烦公公的确不该。只是小辈们办不好事情,只能请公公来收拾残局了。”
朱祁镇为什么请刘永诚来,原因很简单。因为王振有一支军队,就是御马监。
人数不多,但都是宣宗皇帝留下的来的兵马,当时堪为精锐,这十年过去了,朱祁镇对御马监的实力,也不敢多信任的。
但是不管如何,王振手中这一支军队,朱祁镇总是要防范的。
朱祁镇固然明白,王振其实是凭借他的授权才能管理这一支军队。朱祁镇要拿下王振,大部分御马监的兵马是疯了,才会跟着王振做乱。
但是朱祁镇总要将事情都做在前面。
刘永诚之前一直在御马监,只有他一回去,御马监什么乱子都掀不起来。
刘永诚说道:“陛下有命,老奴敢不万死以报。”刘永诚对于重回权力中心,也是十二分的热忱。
朱祁镇立即派刘永诚持圣旨去掌管御马监。
他这才带着大队人马入城了。
朱祁镇来得很突然,一时间朝中大臣都懵了。他们预计朱祁镇还有好几天才到的。个个打听情况。
跟随朱祁镇一起进京的还有一些翰林院的人,朱祁镇的行踪就立即传开。
朱祁镇回京之后,没有第一时间回京,而今立即问:“李时勉在哪里?”
知道是在诏狱之中,朱祁镇二话不说,直奔诏狱之中,随即见到了李时勉。
才此刻的李时勉已经不成样子了。
他所在房间已经不是刚刚开始的单间了,而是一片稻草铺就的角落,旁边还有便桶,血腥味,发霉的味道,还有各种各样的臭味汇集在一起,几乎能将人击倒。
甚至只有一身单薄白色里衣,也被各种刑罚给抽得七零八落,鲜血大片大片的渗透出来,硬生生的将这一件衣服染成一片血衣。
朱祁镇大怒,立即接下外袍,盖在李时勉身上,说道:“李先生,是朕的错。”
李时勉身体已经很虚弱了,几乎是处于昏昏沉沉半睡半醒的状态之中,有东西落在身上之后,李时勉才睁开了眼睛,发现是朱祁镇,他立即想起身,却轻轻一动,就感动双腿刺骨的痛。忍不住呻吟出声。
朱祁镇见状,立即觉得不对。
正如李时勉所言,李时勉硬骨头的名声,哄传天下。当初被仁宗打断肋骨都没有叫一声痛。而今在皇帝面前,又最重仪态,纵然衣衫褴褛,也不会在言语之上失态。
朱祁镇目光立即落在李时勉的双腿之上,却见双腿上的伤口都深可见骨。鲜血都已经不流了。
朱祁镇立即说道:“传太医。”
诏狱之中就有太医。
原因很简单,用刑的时候,决计不是将人打死那么简单,而是打得人痛苦万分却死不了。这方面就少不得要太医的协助了。
朱祁镇让人将李时勉换了房间,太医一会就得出结论了,说道:“李大人身上大多是皮肉之伤,但是有两点,不得不注意,第一是李大人上了年纪了,这伤即便是好了,也会落下病根,从今往后,恐怕不能多加操劳了,第二就是李大人的腿,今后已经不能用了。”
朱祁镇一听,忽然想起当初第一次上李时勉课的时候,心中各种感受涌了上来,一时间不是滋味。
“陛下。”李时勉此刻恢复了一点,强撑的身子说道:“陛下不要以为臣此身之惨痛,而怨恨王振,臣与王振有私仇也,臣不敢因私而害公,然王振用事以来,千百倍荼毒于臣者,不可计数也。”
“臣知道,陛下与王振亲厚,然陛下乃是天下之陛下,江山乃列祖列宗之江山,陛下当爱天下,不爱一人。”
“陛下爱王振,而不爱天下百姓,却不知道,他日有事,王振可为陛下御敌乎?王振可为陛下理政乎?”
“请陛下以江山社稷为重。勿念臣之伤势,如果能令王振伏法,臣即便与王振同死,也甘之如饴。”
朱祁镇听了,心中感叹,暗道:“王振啊王振,我该如何保你一条性命。”王振当初陪着朱祁镇走过了最困难的一段路。
朱祁镇心中依然想保王振一条命。他安慰李时勉说道:“李先生暂且休息,王振之事,朕会处理的。”
随即不敢去看李时勉的惨状,就带着人回宫了。
还没有回到宫中,王振已经到了。
王振向朱祁镇行礼,朱祁镇看都没有看一眼,径直拔马而去。后面大队人马鱼贯而过,唯有王振跪在道路中间,一动也不敢动。
此刻王振心中冰冷无比,这样的待遇,是他从来没有过的,他之前不好的预感,此刻似乎变成了现实。
一时间王振冷汗直流,却不知道该如何挽回局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