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代对私盐处罚极重,有多重,犯私盐超过三斤论死。
你可以将对私盐的打击,换算成现代对毒品的打击。
至于南京刑部尚书是什么样?几乎而今公安部,纪委,检察院,法院合成一个部门,就是这个部门的二把手。
也就是坐在前三排的某个人参与毒品买卖。
刘球如何不说荒唐,他来之前,知道盐政有问题,也知道施礼大概也有问题,但是万万没有想到施礼参与如此之深,简直到了刘球不得不为他遮掩的地步。
否则怎么说?直接说出来,朝廷的威信都受到影响了。
而且总体来说,明代前期的风气还是好的。
大臣之中,大多数都是清官,如杨溥,魏骥,刘球,即便做事圆滑如周忱,他其实也不贪财,只是更想做事而已。
一个文官,一个士大夫出身的官员,居然无耻到这种地步。让刘球简直无法接受。
只是刘球并不知道。
在一百年后,盐商大家就可以登堂入室了,如张四维,王崇古这样高官,都是盐商出身,而且在张四维担任内阁首辅的时候,张四维的弟弟张四教还在做生意。
你说,这张阁老家里,有没有犯私盐?
这是咱也不敢问,咱也不敢说的话题。
刘球对勋贵的无耻还能容忍,毕竟在刘球看来,勋贵从来不是什么好东西,无耻贪财,是他们的本色。
但是对施礼却是万万不能容忍了。
于是,刘球二话不说,细细录了谢启的口供,再上一次弹劾施礼的奏折。在刘球视察盐场之后,又上了一个弹劾施礼的折子。
几乎在朱祁镇还没有批阅第一个奏折的时候,刘球的奏折就前后脚到了。
朱祁镇对第一封奏折,还是有心理准备的。
施家干涉有司。朱祁镇刚刚批阅,让内阁准备南京刑部的人选,并勒令施礼致仕。
但是很快,第二封奏折就来了。
朱祁镇一看,施礼纵然整个南直隶范围之内私盐买卖。甚至是总后台,已经是愤怒之极了。
说实话,朱祁镇登基以来,因为贪污被处置最高官员,不过是一个兵部侍郎。是杨士奇处置的。
但本身贪污金额并不多。
杨士奇留下来的人,本质上还是比较清廉的。
但是为什么施礼却能在南京如此肆无忌惮。朱祁镇想来想去,最终归为一点,那就是在北京对南京的管辖有些无力。
不仅仅是路途太远,鞭长莫及,还有南京本身就有与北京分庭抗礼的地缘,所以北京与南京之中的政令,总是差了不少。
不如对其他省份那边畅通。
朱祁镇心中暗暗筹划,第一刀砍向南京六部。
大明只要有一个六部就够了。
只是刘球的第三封奏疏就来了。
这一封奏疏,给朱祁镇完完整整的揭露了一整条产业链,私盐的产业链。
朱祁镇之前以为,朝廷官员仅仅是在余盐的价格上压低,贪污朝廷拨下来的钱,却不知道并非如此。
这仅仅是私盐产业的冰山一角。
朝廷对正盐管控很严苛,有多少数量,是不能短缺的。
上面有人核查。
但是余盐就不一样了,是有相当有灵活度的,所以收盐的官员,在收余盐的时候,可以用虚报瞒报的手段。吃朝廷一笔钱粮。
但是这数量已经上帐了,如果这盐是子虚乌有的,朝廷将来查起来,还是要出问题的。
接下来第二步来了。
有人会卖下这子虚乌有的盐。
不是别人,就是盐商。
但是盐商也不是白出钱的。朝廷食盐专卖制度,从来是引不离盐,盐不离引。没有引不能从灶火买盐。
压低官收食盐价格,让灶火无路可走,甚至活不下去,然再让盐商进场交易,这些活不下去的灶户,为了活下去,只能冒着杀头的风险,将余盐卖给盐商。
于是大量的私盐从盐场产出了。
但是大明对私盐查处的很严苛,各地县衙,巡检司,都有负责征缴私盐的责任,赏格还挺高的。
这个时候,施礼就要发挥出自己的影响力。
别的不说,南京刑部尚书,在江南几个省还是说话算话的。如此就将大明还算完善的缉私体制,撕成碎片。
这个产业链,什么都好,就是不给朝廷交税。
这样的情况之下,朝廷还能收一两百万两盐税,朱祁镇只能说朝廷的家底厚实,一时半会败不完。
朱祁镇并不知道,这样交易在土木堡之变,甚至都摆上台面之上了,朝廷因为财政困难,允许了盐商收盐。
私盐合法化。虽然只能有盐引的盐商收盐,但其实也是整个盐法崩溃的象征。
朱祁镇忽然想到周忱就是从江南过来的,对这些东西,是真不知道假不知道。不过他怎么想已经不重要了。
朱祁镇二话不说,驾临文渊阁。将刘球的奏疏,硬生生砸在地面之上,说道:“这是大明的盐政,这是大明的大臣。”
杨溥翻开一看,也陡然色变,跪地说道:“臣等死罪。”下面的内阁大臣传阅之后,立即跪倒在地。口中说道:“臣等死罪。”
朱祁镇说道:“死罪不死罪的,之后再说,这一件事情该如何处理?”
杨溥说道:“臣请派大学士坐镇南京。命魏国公立即捉拿施礼。”
朱祁镇深吸说道:“好,派谁去?”
杨溥说道:“马愉主管刑部,这一件事情派马愉去最合适。”
朱祁镇说道:“好。马愉即可出京,立即去南京。扬州的案子,朕交给刘球了,但是南京方面,就交给卿了。”
马愉说道:“臣明白。”
朱祁镇将事情安排下去之后,将张辅叫到偏殿之中,问道:“这一件事情,勋贵之中到底有多少人参与进去了?”
张辅说道:“臣不知道,不过臣知道,各家公侯与国同休,自然知道轻重缓急,不会害朝廷大计的。”
朱祁镇看着张辅,淡淡说道:“如此最好。”
朱祁镇即便是傻子,也明白很多事情,并不是一个南京刑部尚书能做到的。毕竟卫所也是查私盐的主力之一。
刑部尚书未必能将手伸过去,即便伸过去也未必不让下面的人知道。
朱祁镇估计,这就是一个公开的秘密了。
欺上不瞒下而已。
只是朱祁镇之前还有意扩大此案的范围,清理盐政上面的官员,而今看来,他要拼命收缩了,不能让这个案子无限制扩大下去。
真是一个令人讽刺的结果。
不管勋贵有没有参与,朱祁镇都不能,也不想问了。
朱祁镇说道:“朕准备派郭登巡视中都卫所,英国公觉得如何?”
张辅说道:“陛下所选的人,再合适不过了。”
郭登虽然是武定侯郭英之后,但与郭家并不亲近,又是在他登基之后,才脱颖而出的猛将。
在勋贵之中也是有人脉的。
朱祁镇选他,就是让他去给各家勋贵擦屁股的。
张辅也明白其中的含义,自然不会不答应。
朱祁镇随即将郭登召来,他只是简简单单的说了两句,就让张辅交代郭登任务。至于张辅与郭登说过什么。朱祁镇不想知道,但是也知道,不过是一些烂事。
朱祁镇眼中,张辅身上的光环,也在一圈圈的退散,这位英国公或许是名将,但是并不是每一个名将都如同岳飞一般。看在张辅在军事上出色表现,朱祁镇也就忍了。
只是如此一来,朱祁镇对勋贵阶层越发感到失望,这些人能帮助他打败瓦刺吗?
这个问题没有人能回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