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祁镇很明白,他所做所为,其实与仁宗宣宗以来的政策,并没有什么两样,其实是放弃了之前大明在南疆地区的威信。
虽然有万千不得已,可以宽慰自己。但实际上,朱祁镇心中还是很不舒服,只能安慰自己,来日方长。在解决瓦刺之前,再任何其他地方,大规模用兵,都是不理智的。
更不要说,缅甸北部是什么鬼样子。看远征军就知道了。
这个时代只会更恶劣。
轻率动兵,恐怕还未及交战,就有折损不少人手了。
朱祁镇又与王骥谈了其他什么的。
比如让湖广为云贵协饷多少,等等大大小小的问题。
看样子,王骥接受他将来与云贵绑在一起了。自然要向朱祁镇多要一些条件。朱祁镇也是满口答应,让他与内阁六部谈。
很多细节,朱祁镇不用多说,细节都是下面人谈的。
朱祁镇最后挽留王骥说道:“今年又有大旱的征兆。等一会儿,内阁六部五军都督府都察院在文华殿议事,卿在这里旁听吧。”
朱祁镇也是对王骥的补偿之一。但是在王骥听来,心中却一分苦涩。
之前他也是这种御前会议的一员,却不想,而今仅仅变成的旁听。这是给他再多俸禄,也换不回来的政治地位。
时间一到,二十几个大臣,就陆陆续续到了。
内阁七个人,六部七个尚书,其中吴中以尚书衔领都水司。所以也在。五军都督也是以成国公,魏国公,保定侯,西宁侯都公侯来了。
都察院左右都察御史也到了。
可以说是满殿朱紫之色。
其实朱祁镇到想将人数缩小一点,就好像是五军都督府,来这里也没有什么用处,朱祁镇本意是内阁七个人就行了。
但是朱祁镇放权内阁的行为,也遇见了一些反弹。
实际地位上,内阁虽然在六部之上了,甚至朱祁镇明确了内阁对六部的领导责任,也就是内阁大臣每一人负责批阅某部奏折。
但是在六部尚书这边很多人心中不舒服。
为什么?因为在大明律法之中规定,六部才是大明文官最高机构。直接向皇帝负责的。
所以他们要求皇帝召开会议的时候,不能仅仅限于内阁,要决于众意,甚至有很多人要恢复早中晚朝决议。
朱祁镇当然不答应了。
不是朱祁镇觉得早朝累,而是他觉得没有效率。早朝京城四品官以上都在,每遇见一见事情,固然可以让大多数人列席发言,如果真有胆量,下层官员未必不能直接与皇帝奏对。
但是想想就知道,这么多人开会,能有什么效率。如果事情多了,一个上午处理不完,朱元璋就做过,早朝与午朝连在一起。
大部分官员不做事,陪着皇帝。这效率太低效了。
所以,朱祁镇不想在早朝上议事,当然了,这个形式还是要有的,大家每天早上,签签到,碰碰头,也让下面低级官员,有一个发声的渠道。
如果有人觉得太冤屈,未必不能在早朝上,直接越次上奏,就好像是李时勉一样。
当然了,这样不讲规矩,越过自己顶头上司的人,一般不受待见,朱祁镇除却李时勉还真没有见过。
但是这个通道却是要保留的。
不过下面大臣的说法也不能说错。
朱祁镇与内阁七个人商议之后,决定下来。其实加大了内阁的权力。一个权力太大的内阁,其实也不是朱祁镇想要的。
所以,朱祁镇干脆决定了。
定下了御前会议基调。只有内阁,六部,都察院,五军都督府诸位大臣能在,遇见什么事情,可以召集下面低级官员上来禀报情况。
这一次,商议旱情。
其实与五军都督府关系不大,但是他们还要列席,只需带一个耳朵就行了。
时间还没有到,内阁七个人就到了。
这大概是因为内阁所在的文渊阁距离文华殿最近,从文华殿院子的后门进来,不过几百步而已。
朱祁镇让七位落座,随口问杨士奇,说道:“先生,之前朕让胡先生带给先生的话,先生以为如何?”朱祁镇怕杨士奇想不起来了,说道:“就是关于解除钦天监官员禁令之事。”
杨士奇说道:“臣以为不可。”
朱祁镇皱眉说道:“为何?”
杨士奇说道:“天文历法之数,博大精深,浩如烟海,非穷尽一生之力,难抵天人之境,陛下欲求历法之精,当求人才之盛,诚为金玉良言,然求人才之盛,自然当启之唯诚唯精之道,何委之以俗务?”
“祖宗之设禁,正为此也。”
“陛下以为钦天监官员待遇不高,不足以揽国士之才,臣以为当加官,加俸,荫其子孙,却不能废此禁令。”
“一来,禁术有外流之嫌,二来,弟子有慕功名之心,而禁术谁传之?”
朱祁镇一时间居然找不到反驳的道理。专业的人做专业的事情,杨士奇说得未必没有道理,让后世的天文学家去当官,未必是一个好选择的。
但是朱祁镇所想的,却是杨士奇难道看出了自己的心思。
朱祁镇嘴角微微一抽,见人都来得差不多了,说道:“此事等一会儿再说吧。”他不说好,也不说不好,先行搁置了。使一太监将文华殿外面大臣引了进来。
“臣等拜见陛下,我等来迟,请陛下恕罪。”以吏部尚书郭进为首,一起向朱祁镇行礼告罪。
却是他们来得稍稍迟了一点,见朱祁镇正在与杨士奇说话,他们就立在门外不敢进来,等朱祁镇派人引他们进来。
当然了,朱祁镇与杨士奇之间的谈话,他们却是听得一清二楚。
朱祁镇说道:“诸位何罪之有,是朕来早了,坐吧。”
紫禁城之中大部分宫殿都是坐北朝南,但是文华殿与武英殿却不一样,他们中间隔着三大殿遥遥相对。
文华殿在东,武英殿在西,于是文华殿就是坐东朝西。
朱祁镇坐在主位之上,五军都督府最最北一排,坐北朝南而坐,六部尚书在最南一排,坐南朝北而坐。中间却是内阁七人与两个都察院御史。他们九个人也是相对而坐,最上首的就是杨士奇,他对面是一个空位,表示他首辅的身份。王骥就六部尚书之中加了一个位置。
这九个人中间,却有一条容三四人并肩而行的路,铺着从西域而来的羊毛地毯。直接通向了大门之处。
朱祁镇等大家坐定,说道:“今日召集诸位臣工,就是因为直隶巡抚于谦传来消息,今年直隶有大旱的苗头,各地都有蝗蝻的踪迹,而朕听山东,河南,等地官员奏报,与直隶相差不大,去岁冬日到今,不见雨雪,当如何对之?”
朱祁镇话音刚刚落下,忽然有一人说道:“陛下,臣以为此乃天降灾异,以警朝廷,是有小人在朝,陛下当退小人,而修内德。”
这人不是别人,正是都察院左都御史刘球。
上一任左都御史王文还在外面巡视各地藩王不法事,将藩王折腾的不清,倒是处置不少宗室不孝子弟,声名大振,大家都以为是王青天。但是他想回来却也不能了。
陈球就是又提拔上来的。朱祁镇也看过履历,具体实务不知道行不行,却是一个道德君子。
朱祁镇听了,顿时心中暗生恼怒之意,一来,他从来不信这一套,二来,他觉得此人是不是在说他无德。一时间恼怒之极,说道:“以刘卿之见,谁为小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