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些奏折,王振都已经过了一遍了。
王振看得最多的就是免粮这两个字,于谦修河进度,已经各地地方官的报急,山西的旱情一点也不必直隶差多少。
只是山西的水利要比直隶强上不少。
朱祁镇对山西赈灾的力度,就比直隶差多了。
这也是有现实原因的。
首先粮食调度很难,其次朱祁镇对直隶看成了大汉的关中,真是不惜一切代价,一定要将河北水利整顿好,至于山西,只能派遣重臣赈灾,开仓放粮。
唯一值得庆幸的是,这是明前期不仅仅朝廷有粮食,连各地官仓,绝大多数是满的。
山西这才没有出什么大乱子。
王振见朱祁镇如此辛苦,心中也是难受的很。
不管怎么说王振,王振对朱祁镇的感情却是真的,真是名为主仆,亲如父子。
虽然朱祁镇而今换了芯,但是对王振心中有几分芥蒂,但是依然不得不承认,很多时候,朱祁镇是离不开王振的。
王振是一个他绝对可以放心的。
王振见朱祁镇睡觉不舒服,正想让朱祁镇换一下睡觉姿势。忽然听到一阵风起,狂风任性吹进了乾清宫之中,“啪”的一声,将一个题本给吹开了
随即拉来长长的白条,古代的题本,就是这样的长长一张纸,合页折叠起来的。故而一瞬间乾清宫之中一片狼藉。
朱祁镇猛然惊醒,睡眼朦胧的问道:“王大伴,怎么回事?”
王振立即说道:“是奴婢不好,惊扰了皇爷。”
朱祁镇听见风声,不去看满地乱走的题本奏疏,而是猛地起身,几步走到殿外,似乎又显着乾清宫的院墙遮挡了视线,继续走出了乾清宫的宫门。
就站乾清宫门前,将三大殿广场尽收眼底。
而今三大殿工程都停工了。
将这些钱全部投入治水之中,连各种工匠都投入其中了。
所以眼前三大殿半截工程,并不足阻挡朱祁镇的视线,他一眼看向南方,却见天边一道黑线,驾驭着狂风而来。
几乎在一瞬间,这一条黑线,就跳了出来,遮挡了半个天空。整个北京城有一般都笼罩在黑暗之中。
朱祁镇张开双臂,直接大风迎面而来,吹得他睁不开眼睛,双袖就好像是翅膀一般,高高的飞起,整个人就好像是乘风而去的感觉。
“一点浩然意,千里快哉风。”朱祁镇高兴的不知道说什么了,只是在狂风之中手舞足蹈,不知道从哪里冒出苏东坡的词,反复念起来了。
简直如同疯子。
王振见状,立即拿了一个披风上前,大声喊道:“皇爷,起风了,加件衣服,还是龙体重要。”
因为风声很大,王振必须大声说话,才能让朱祁镇听见。
朱祁镇却浑然不在意。
下雨了,今秋不管怎么说,不至于绝收。直隶百姓能松了一口气,朝廷也能松一口气了。正统五年上半年所有的事务都被旱情耽搁了。
这大雨一来,朱祁镇终于能忙一点别的了。
只是朱祁镇有几分乐极生悲。大雨可不给朱皇帝一点面子,不过片刻,就劈头带脸的砸了下来,最开始那两下,居然还冰雹。
朱祁镇当头挨了好几下,只好在侍卫的保护之下,狼狈回到了乾清宫之中。
即便如此,朱祁镇依然很高兴,不许人关乾清宫的殿门,就在正座之上,看着无数雨水从门外打了进来。
朱祁镇心中就有一种莫大的欢喜之感。
这一场大雨不仅仅是覆盖了北京,似乎是因为无数人日思夜想一般,这雨不来则已,一来就相当大。
将大半个直隶都覆盖进去了。
直隶南方降雨甚至要比北京早上几个时辰,只是地上的人,却是跑不过天上的云。
所以,朱祁镇想要收到各地下雨的奏报,却还要等上好几日。
大雨来到,虽然给万物带来了生机。但是未必没有别的隐患。
就在燕山,太行山之上。
这里的山峰大多都是光秃秃的,因为历朝历代伐木活动,将这山上的树木全部给砍伐干净了。距离最近的大规模砍伐,就是营造北京城。
虽然北京城之中有很多珍贵的木料都要从南方运过来,但是更多寻常木料都是从燕山,太行山之中砍伐的。
至于百姓家中,烧火做饭,更是少不了木材。
这样看似不起眼,但是日复一日,年复一年的砍伐,河北生态已经到了极其危险的地步了。所以这大雨还没有下几天,在太行山深处,已经有无数水流汇集在一起,冲击着山中的泥土石头,夹着着无边大力,将无数水流染成滚滚泥浆,冲了下来。
本来干涸的河道,在雨水的汇集之下,几乎一天一个样子。
从刚刚开始的涓涓细流,到后面一丈一丈的扩大,充满了河堤之间的所有空隙,然后还不满足,就好像是咆哮的巨龙一般,一次又一次的拍打着堤坝。
至于白洋淀,三角淀,大陆泽,以及那些知名不知名的淀泽,乃至于湿地,一下子都变得充盈起来了。
如果有卫星的话,就可以看见三角淀,就好像是吹气球一样的长大了起来。
本来三角淀之中,因为干旱,已经分割成好几个小湖泊,中间有各种各样人活动,或者动物活动的路线分割开来。
于谦走的那一条路,就是其中之一。
但是此刻水又淹没了一起,将三角淀变成了本来面目。
甚至仅仅这样还不够,三角淀排水不畅,无数河流都汇入此间,三角淀急速扩张将自己与得胜淀联系在一起,甚至还想要向西蔓延,与白洋淀千里相会。
而联系两处的大清河,不过百余里的河道,就更是危险重重了。
刚刚因为大雨缓解旱情而高兴的于谦。此刻又出现在堤坝之上。
之前远远看过去,不过一线的河道,可以纵马而过的水流,此刻逼向两边的堤坝,甚至直接扑到了于谦的脚上。
于谦站在最前面,看着百姓一点点的加固堤坝。
抗旱的时候,于谦用尽了不少办法,才让这一带的百姓多种了一点粮食在,此刻如果决堤的话,一切辛苦都要白费了。
甚至明年到底是一个什么样子,还是两说的。
于谦只能硬撑,不带斗笠,不撑雨伞,让所有参与守堤的人都看到,他于谦在这里。这才能安众人之心。
如此一来,不过短短十几天之间,无数奏疏又飞到了乾清宫之中。
朱祁镇看了,忍不住狠狠的打了一个喷嚏,却是他当初的任性,此刻付出了代价。他感冒了。
只是这个时代医疗条件与后世还是不同的。
在他看来是很普通感冒,却让宫中上上下下的紧张的不得了。
特别是王振暗地里都哭了好几次了。
朱祁镇先是觉得好笑,随即又感到害怕。宫中之人为什么会这样,很简单,宣宗皇帝在腊月之间,还一切没有没有变化,健康的很,但是就腊月二十几发病,正月没有出初五就去了。
这个时代,看似一点小命,却真的能要人命了。
朱祁镇这才安分下来,积极配合太医,该休息休息,该吃药吃药,甚至来早朝都听了好几日,反正正好像下雨。
奏折仅仅看节略,不再多看。
但是即便如此,朱祁镇都有一点受不了,看着各处水情告急,特别是于谦奏报大清河水情的奏折。
朱祁镇心中有一句曹尼玛,早就想说出来。
这贼老天,这是在玩我吗?我哪里得罪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