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祁镇虽然对眼前的局面,感到棘手。
也对朝野上下巨大政治不平衡感到烦恼。
但他毕竟是当了大半年实权皇帝了,对而今的局面也慢慢的习惯了。
习惯了汹涌而来的政务,也习惯了这些政务背后的盛世危言。每一天都提心吊胆的话,朱祁镇就不会活了。
朱祁镇虽然有些忧虑,但是在子夜之后,却也睡下了。
第二日,天还没有大亮,朱祁镇就被太监叫起,洗漱更衣之后,用了一碗粥,就到了奉天门外上早朝。
然后大抵半个小时的时间,通报了几件大事,比如朝鲜使臣请求更改贡道,保定侯孟瑛奏请班师回朝,襄王谢恩表,等等。
不过这些事情,朱祁镇都已经在昨天处理过来。
对朝鲜使臣奏请,朱祁镇表示不准。
朝鲜使臣看似一个改道的申请,里面却有很复杂的政治动机,朱祁镇也是从亦失哈奏疏之中看出来的。
简单一句话,而今朝鲜的版图并不是后世以鸭绿江为界,大明有不少土地都在鸭绿江之南。
只是大明不直接统治这些土地。反而是女真人在此居住。
朝鲜使臣改贡道,背后的企图决计不单纯。
朱祁镇虽然不大清楚,但是却一定与大明,女真部落,朝鲜人之间的三方博弈有关。
朱祁镇虽然通过辽东镇守太监已经落了子。但是效果如何,却不大清楚效果如何,而此刻的朝鲜大王,却是朝鲜心目之中的雄主朝鲜世宗。
朱祁镇未必知道这一件。但是却也感受到了朝鲜内心之中勃勃的野心。
只是大明这一条船虽然大,但要处理的事情也多。朝鲜虽然有野心,但是对大明还算恭敬,说是大明第一外藩,也不算错。
大明与朝鲜之间摩擦,只能处于暗处。
甚至礼部很多人都不大清楚。
所以礼部认为这一点小事,无足轻重。而且朱祁镇越过内阁批的不准。
反正对手想要做的,我方一定不许便是了。
至于云南方面大捷之后班师。也是自然而然的。
只是张辅不同意,觉得麓川虽然败了,但是败的太快,云南各地土司还有很多隐患,而且襄王要封到麓川,还要有很多事情要做的。
别的不说,单单修建麓川城,就一定要做的。
否则保定侯大军,前脚就走,麓川后脚就被缅甸攻陷,襄王被抓,那可就是大事了,成为本朝第一例,失陷亲王之举。云南上下连沐家在内,都担待不起。
朱祁镇自然从善如流,以而今夏季将至,南方苦暑,不利行军为由。令保定侯暂且屯驻云南,营建麓川城。并令襄王主持麓川军务政务,保定侯挑选军中精锐,为襄王三卫。并令麓川麾下各土司皆隶属于襄王。
至于襄王的谢恩表,其实没有什么内容,表现出天家和睦就行了。
朱祁镇处理完这些事务之后。
又回到乾清宫。
此刻他处理的都是关于各地灾情的消息。
也算是好消息。
进入五月之后,北方各地区,陆陆续续有降雨,不过都在偏南方一点的。凤阳,河南一带旱情得到了一些遏制,但是大规模降雨还是没有发生的,特别是直隶,却是旱情最严重的地方了。
至于蝗灾,却也得到了极大的缓解。
似乎是朱祁镇坚决的灭蝗态度,让上上下下的官员,都不敢有一丝懈怠。
杨士奇刚刚举荐的吏部尚书郭进。以新官上任的姿态,清理北直隶抗蝗不利的地方官员,几乎是于谦一奏,吏部就批,而且全部是重惩。
这样政治高压,让每一个地方官,都不敢不接近权力。
再加上蝗虫的寿命也到了。
蝗虫只能在湿润的地方产卵,否则幼虫是长不出来的,但是北直隶大旱,很多河流都干枯,百姓为了水源,万般辛苦,连蝗虫滋生也受到了影响。
再加上几十万京营,与地方卫所兵,大规矩灭蝗。
总算是有效果。
虽然不敢说下面报上的都事实,但是大规模蝗灾确实消失了,朱祁镇甚至还去北京郊外看过,虽然地理的蝗虫多与往年,但是也绝不是当初铺天盖地的样子了。
朱祁镇也就下令,魏国公与成国公带领京营准备回京。
京中虽然还有十几万京营,但是北京距离瓦刺还是太近了。
朱祁镇有些不放心。
至于剩下的事情,没有一个好消息。
山西旱灾严重,下面奏请免粮,一看数目,六十三万石。河南那边也要免粮,一看数目河南与凤阳加起来,三十九万石。
朱祁镇顿时觉得自己刚刚储备的粮食不够用了。心中暗道:“不行,还要让李时勉再跑一趟,从南洋运一批粮食来才行。”
但是这样的情况之下,朱祁镇又不能不免,一口气一百多万石粮食都免了。
这就说明,北京与九边一年一千二百万石粮食,又有缺口了。
朱祁镇一边批红,一边对身边的太监说道:“李时勉还在京师吗?在的话,让他进宫一趟。”
“是。”这个太监犹豫了一下,说道:“陛下,于谦于大人在外求见。”
朱祁镇听了,手中事情微微一顿,说道:“让他进来吧。还有传令今天下午,关于治河的文华殿议事,取消了吧。”
“是。”这太监立即答应下来。
于谦一会儿就进来了。
朱祁镇见于谦眼睛深深陷进去了,顿时知道,估计于谦昨天晚上都没有怎么合眼。于谦行礼落座之后,朱祁镇说道:“先生是国之重臣,朕以直隶百万之众,托付给先生,先生也要好好保重身体才是。”
于谦说道:“贱躯何住挂齿,臣此次来却是向陛下请罪的,臣百密一疏,却是误了朝廷大事。”
朱祁镇说道:“这不是先生的错,先生在外忙碌,不熟悉京中情况,却也是自然。朕相信,大部分朝臣都是明事理的,不会私心用事。”
朱祁镇口上这样说,但是却依旧按照杨士奇的意见来办,就看得出来。朱祁镇心中到底是怎么想的。
于谦说道:“臣惭愧,臣今日来却是有下情上秉,这些事情,本来臣想在今日会议上说的,而今这一件虽然要拖一拖,但是有些事情,却是半点不能拖,还必须做在前面。”
朱祁镇说道:“先生之意是?”
于谦说道:“治水人才不足。”
“臣勘察各地治水,河北水利从西门豹治漳河起,此后一两千年,屡有修缮,到唐开元年间,至于极盛,此后每况愈下。”
“前宋以水为兵之策,破坏河北水利,之后金元无有善政,郭守敬虽然有治理河北水利之心,他所能做的不过运河而已。”
“臣所过之处,有很多唐时水利,皆不可用。但是有些加以修缮,还能灌溉。但是臣细数各项工程,五河三湖为大项,其中数千里河堤,水闸更是不计其数。”
“需要治水之臣,不可胜数。”
“而今朝廷可用治水臣,宫中府中,治水之臣加起来不过十几个人而已。如何应对了这样的局面。”
“其中又有沐敬,乃是太宗老臣,风中残烛。不忍驱使。”
“欲成其事,必得其人。”于谦说道:“十年树木,百年树人,钱粮之事,可以拖一拖,但是培养治水之臣,却不能再拖了。”
“此臣必须向陛下进言之事。”
朱祁镇一听,眉头紧皱。他从来没有想过这一件事情。三年一科,进士数百,但是治水之臣,朱祁镇一时间却找不到几个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