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十万石,这个数字不小,但是对庞大的粮食缺口,却是远远不够的。
朱祁镇本来欢喜的脸色顿时沉了下来。按事先所言,应该有一百万两银子,最少要买,两百万石粮食。
朱祁镇说道:“后面有多少粮食?”
李时勉说道:“臣在广东一共筹集了四百万石粮食。”
朱祁镇大吃一惊,说道:“四百万石?怎么会这么多?”
李时勉说道:“臣回新安调动一百五十万两白银,在广东购置二百万石,只是随着安南蠢蠢欲动,这一批粮食不能轻易动用。”
“甚至因为黄宽之事,安南使臣与广西巡按朱鉴交涉,一时间风声鹤唳,两广总督王翱,也不允许臣将粮食全部带走。”
“所以这一件事情,就耽搁下来了。”
朱祁镇问言大怒,道:“何不上奏?”在他眼中什么事情都比不上京城脚下的饥荒的
李时勉说道:“臣以为两广总督王翱所为没有错,因为他身负两广封疆之任,决计不可能在广西战事在即的情况下,抽空广东的粮食。”
“王翱最后从官仓之中挤出七十万石粮食。但是臣以为这些粮食,对大明杯水车薪,于是派遣使臣,从南洋征调粮食,其中旧港施家报效五十万石粮食。有旧港施家报效,才有南洋遗民报效共一百一十万石粮食,其中,占城,苏禄,暹罗,都有报效。这是名单。”
随即李时勉从袖子里面,讨出一叠名单。
王振接过来,随即递给了朱祁镇。
朱祁镇一看,绝大多数南洋国家都在列,乃至于满者伯夷也有。只是除却旧港最多之外,还有一些海外华商的报效。
朱祁镇立即知道,这施长安在其中起了很大的作用。
虽然几年来南洋都不是朱祁镇的关注重点,但是锦衣卫与东厂在南洋的线并没有断。
施长安在南洋而今可是兴旺之极,有一个外号叫做南天王。因为大明在新安开海,对旧港网开一面,而李时勉看管的又严,所以凡是想在新安找海上生意的,都要去旧港落户。或者却万生石塘屿曾氏哪里落户。
于是乎,有这样的贸易权,施长安为首的汉商集团,势力急剧扩张。这才有财力物力,支援大明这么多粮食。
当然了,这也与南海一带,很多地方都是粮食产区,粮食并不是太值钱的原因。别的不少,单单是万生石塘屿守岛曾氏,就报效了三万石粮食。
要知道宣德年间留在哪里的人,不过是一些船工而已,没有多少钱的,而今却能拿出来三万石,这已经是一个小县一年的赋税了。
朱祁镇心中感叹:“礼下于人必有所求。看来我这个南天王日子也不好过啊。”
汉商的急剧膨胀,极大的挤压了本地商人与阿拉伯商人之间的利润。
很多人都有一个错觉。
似乎西方人没有道南海的时候,东西方的贸易是存在的,不,这种贸易一直存在,不过是在阿拉伯商人手中。
如此一来,他们所承受的压力也就非常大。
施家与南洋霸主满者伯夷之间的大大小小摩擦与战斗已经好多次了。
而今大明内部很多地方开海的风声传出来了。
但是怎么开海,对施家影响很大,其实施家最希望保持现状的。因为如此一来,与大明直接贸易的权力,足够让支撑施家的战争经费。不要看新安海关几年来,关税挣了好几百万两之多,但是朱祁镇感肯定施家获利决计在这个数目之上。
只是施家在南洋各方面都要用钱,恐怕结余不了多少。
朱祁镇心中暗道:“朕记着这个人情了。将来必有回报。”他粗粗看过名单,说道:“如此说来,也不足两百万石,剩下的粮食却是从什么地方而来的。”
李时勉说道:“此事却要谢谢保定侯了,保定侯一战定麓川,震动天南,安南的态度大为改变。似乎是担心朝廷问罪,愿意以三百文一石,卖给朝廷一百万石粮食。王翱见此也就放心了,又从各地征收粮食一百多万石。再加上臣从民间购买,总共有四百万石粮食。”
安南一年三熟,也是一个粮食产区。
安南向大明出售粮食,其中的政治态度,朱祁镇自然很明白。
安南是以这个姿态,缓解与大明因为边境问题的紧张形态。
当然了,安南在黄宽这一件事情上,是决计不会松口的,这代表着安南朝廷的政治正确,如果远人来投奔,安南不敢接纳的话。
安南朝廷的权威就会受到质疑。
所以,他宁可在其他方面放低姿态。在黄宽一事上,也不做妥协。
当然了,这也是他看准了大明其实也不想与安南大战,最少也不愿意为了区区二十几个村子,与安南再打一场几十万人的大战。
“此事暂且记下来。”朱祁镇心中暗道:“钦州的事情,还没完。”朱祁镇暂且不理会一点边境纠纷,说道:“海关的银两够吗?”
李时勉说道:“这一点,臣要请罪。臣在与安南结算的时候,其实用货物付账,而并非银两,所以购买粮食的成本,在三百文以下,又从广东拆借了一些银两。这才筹够的。”
朱祁镇顿时明白了。
其实这一次是粮食换中国货物的范例。
安南达官贵人难道就没有对中原器物的渴望?有的中国各种精致货物,一直是古代的硬通货。所以安南粮食款项定然是直接与新安的货物抵消。
当然了,朱祁镇也能想明白,李时勉一定在两头压价。
对中国的商人,那么背后有后台。面对有便宜行事之权的李时勉,他们也顶不住的。对于安南人来说,他们心中的价位,自然要比产地高上一截。
所以,李时勉采购成本,才在三百文以下。
朱祁镇估计,安南的粮食的价格也未必在三百文以下。
这里面到底谁吃亏了。
一时间朱祁镇估计不清楚。但是他却明白一件事情。那就不是以为古代人就不通权变之道,真要是有必要的话。
他们玩得也是贼溜的。
朱祁镇说道:“你带来多少船只,运力有多少?四百万石分能分几趟运完?”
李时勉说道:“臣只是第一趟,大约半个月一趟,共三趟,如果没有意外的四百万石都能运到京师。”
朱祁镇默默一算,大约在六月中,这四百万石粮食就足够到北京。
有这四百万石粮食,朱祁镇松了一口气,说道:“今日有先生,才让京城百姓免于做饿殍。”
李时勉说道:“臣万万不敢当,这是陛下先见之名,如果没有陛下当初开海的决定,臣也不可能筹集这么多船只。只是有一件事情,臣请陛下宽恕。”
朱祁镇说道:“讲。”
李时勉说道:“臣许诺各船主,到了北京之后,能够觐见天颜。陛下也有赏赐。”
朱祁镇一听,就知道李时勉定然是给这些船主开了空头支票了。
想想也是,李时勉手中的经费有限,收购粮食就花光了,从广东运粮食到天津,恐怕单单是运费就不是一个小数字。
如果这些海商都是大明良民,倒也好办。
毕竟大明官府征召民间船只的事情,做过不是一次两次的。
但是这些人可不是什么老实人。可以说这个时代,在海上厮混的,都没有什么老实人。
如果没有利益,想让他们效力,可是一件难事。朱祁镇大手一挥,说道:“多少钱?”
“一百万两。”李时勉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