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于北京城中各级勋贵来说,朝廷的消息,特别是关于军情的消息,对他们来说,根本就是不设防的。
毕竟他们与朝廷牵扯太深了。
松潘,广西,兀良哈三处烽烟四起。对他很多人来说都是一个极好的机会。
特别是朱祁镇亲政之中,释放出来的信号,各级勋贵自然不是傻子。
如果对兀良哈。各级勋贵二代,心中还是担心。但是对松潘,广西这边地方地方的乱子,却从来不放在眼里。
毕竟靖难才几十年,当时很多人都还在。
各级勋贵最多才是将三代。
家学渊源,并不是假的,或许长辈不在了,但是家中尚有数百家丁,这些家丁大部分都是有过战场经验。
甚至有些人还有领兵实力。
即便是这些勋贵从来没有上过战场,在这些家底的帮助之下,只要不是自己搞骚操作,老老实实的听劝。一般不会弄出什么大败仗。
老老实实的一战一战打下来,等磨炼几年,也就出来了。
这也是为什么有将门存在的原因。
只是勋贵一代不如一代,最少现在的将三代还有上战场的勇气。到了将四五代之后,恐怕就是他们有勇气上战场,皇帝也不敢用了。
原因很简单,他家丁之中,那些能上阵杀敌,对军事非常娴熟的老卒们,都死光了。
皇帝对勋贵态度倾斜,自然让很多勋贵看见了机会。
首先找上门来的人,不是别人,正是柳升之子,柳溥。
柳溥跪在张辅面前。长跪不起。
张辅见状,说道:“贤侄,快快起身,这是何必的?”
柳溥说道;“张叔,先父不幸战死安南。家门凋零。侄儿也是没有办法。而今陛下有意用勋臣,侄儿只求张叔,看在先父的面子上,拉侄子一把。”
张辅见状,说道:“你先起来吧,这一件事情,我会给你想办法的。”
柳升战死,对安远侯府地位一落千丈。
对于柳升战死盖棺论定,其实也是拖了好长时间。
柳升战死在宣德年间,但是柳升的身后追封,却不得不在正统元年才算是敲定了。
宣宗皇帝虽然对丢失安南,虽然有心理准备的,但是如此大败,损兵折将,勋臣战死,宣宗皇帝一直耿耿于怀。
所以宣宗一直到死,对安南大败相关人等,并没有处理。
甚至柳升之所以能追赠融国公。其实也是太皇太后为了平衡朝政,这才对柳升等人身后名宽大处理。否则如果宣宗皇帝在的话,柳升身后之名,会是一个什么样子,还真不好说。
其实可以参考一下,也是全军覆没的淇国公丘福下场是什么样子?丘家的人而今还在琼州。
但是丘福丧师才不过一两万精锐而已。
而柳升才丧师数十万,即便柳升在安南一片溃势之中,打得也算是可圈可点,最后也是友军崩溃,后军不至,最后战死。
不管怎么说,失败就是失败。
所以即便太皇太后因为平衡朝局的想法,才对柳升放了一马。但并不意味着,太皇太后对柳家有多恩宠了。
毕竟柳升丧事数十万,还能追封柳升融国公。
柳家与皇家之间的情分,也差不多了。
还能指望太皇太后对柳家多照顾。
所以柳溥心中一直有这样那样的担心,所以在看到机会之后,直接求到了张辅门下。
张辅也无奈。
柳升当初与张辅并肩作战,说起来,柳升还算是比张辅年长不少,战友关系,说不定肝胆相照,但是在很多时候,也是过命的交情。
不是说柳升与张辅之间,一点摩擦都没有。
但是人死债消,总不能真的不管。
不过,张辅也不能随随便便的推荐柳溥了。
于是张辅考教了一下柳溥。
他一番询问,心中微微一叹,暗道:“真是一代不如一代。”
柳溥在表现,张辅只能用一个字来说,那就是平,真正的平平无奇之处。根本是一员庸将。
当然了,庸将也是将。
在张辅看来,柳溥也不是外行人。领兵打仗越是勉强可以。
但是真指望柳溥打出什么漂亮的战事,张辅也不保什么希望了。有时候人与人之间,就是差距如此之大。
天赋这事情,还真不好说。
张辅说道:“贤侄,回去之后,就好好看一下广西的资料。”
柳溥一定,大喜过望,说道:“多谢张叔。”张辅的暗示已经非常明显了,柳溥岂能不明白。随即柳溥千恩万谢的走了。
张辅本意不向广西派大将,让山云留在广西的部将协助镇守的文臣平定广西就行了。
毕竟在他看来,山云在广西留下的底子也是相当不错的。
只是张辅求过来,他自然也要想想办法的。
“不过,如此一来,镇守广西的大臣,就需要一个有能力有操守的人。”张辅心中暗道:“是老王吗?”
张辅正在念叨这个老王的时候,杨士奇也正在向朱祁镇推荐这个老王。
“王翱。”文华殿之中。朱祁镇缓缓的咀嚼这个名字。
“正是。”杨士奇说道:“王翱乃是永乐十三年进士,宣德初曾经为御史,刚正不阿,从来不见情面,让朝廷内外为之一清。”
“只是为人处世,太过刚直了一点。臣存了保全之意,外放为巡抚,此刻正巡视江西。宣德年间,松潘为乱,王翱就是四川巡抚,陈怀免职,也是王翱力主的。”
“在安抚松潘之上,王翱也算是做过一次的。”
“臣以为当派四川都指挥李安为将,王翱督师。进剿松潘,不出数月,必能平定之。”
朱祁镇沉吟一会儿。
之前,他没有注意到。
但是此刻他理出一条线来。
就松潘之乱这一件事情,钱宏叛变,陈怀讨平,陈怀暴虐,引起二次叛乱,王翱弹劾陈怀,陈怀罢职,蒋贵上位。随即蒋贵在王骥麾下平定西北之乱。
一瞬间朱祁镇对蒋贵这个人感到复杂起来。
暗道:“蒋贵到底是谁的人?”
说起来,蒋贵是张辅旧部没有错,但是张辅领兵千万,旧部遍布天下,蒋贵只是其中之一,固然张辅真看中蒋贵,也不会等蒋贵垂垂老矣,才发掘出来。
陈怀对蒋贵代替他的事情,未必能轻松放下来,说他是蒋贵的靠山自然不可能了。
再想想杨荣之前所说的话。
顿时觉得,蒋贵对文臣来说,实在太好用了,遵纪守法,严以律己,有敢打敢拼,对上面命令也足够听从。
岂不是文官为帅,武臣为将之中,最合适的将领。
一时间,朱祁镇心中对蒋贵也变得有一丝怀疑。
不过,很快朱祁镇就将蒋贵的怀疑压下来了。
并不是朱祁镇不怀疑蒋贵与文臣之间的关系,杨荣与杨士奇之间的关系虽然开始不大好,随着他们渐渐老去,反而更好了。
因为,他们之间的争斗更多是权力之争,在政治观念之上,他们是一致的。
而是朱祁镇做皇帝久了,对这个世界越了解,也越有自信。
他自信不管蒋贵是谁提拔上来的,但是他有能力让蒋贵效忠自己。毕竟他是皇帝,只要不倒行逆施,先天站在不败之地。
只是对文臣在军中这一场关系网,朱祁镇心中越发担心起来了。
因为在朱祁镇看来,他们越界了。
朱祁镇说道:“事有轻重缓急,这一件事情先缓一缓再说,松潘毕竟偏僻,放一放也没有什么?只是广西的乱事,却不能犹豫。否则牵连到了贵州,形势就不好,以朕之间,不如请王卿坐镇广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