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刻雨似乎也变小了。
大队人马堆在广场之上,太皇太后与皇太后,吴太妃,郕王,还有朱祁镇本人,宫中聚集在一起,太监宫女一时间混杂在一起。
纵然有王振去管,一时间也理不清楚头绪。
朱祁镇出来之后,二话不少,让侍卫将几个闹事的人,拉出来,就地处决。
杀鸡儆猴。
顿时全场肃静,只有雨声了。
朱祁镇这才松了一口气。
随即朱祁镇又令王振召集各宫总管。让将秩序理顺。宫中才算是安定下来。
忙活这一夜。
天也慢慢亮了。
不过,乌云遮顶,看不见日头。
所以天亮表现出,是能见度的延伸,似乎整个视野从黑色的底色,变得成了暗色调为主,灰色,红色,白色为主的颜色。
灰色的是天空,红色是围墙,而白色却是地砖。
天亮了,也到了开宫门的时间了。而地震似乎也远去,再也没有余震了。
朱祁镇让王振继续安排宫中事务,让各宫的宫人都回到各宫。紫禁城中的建筑非常坚固,除却少数殿宇之后。都是安然无恙。
不过,宫中安然无恙,并不意味这北京城就安然无恙。
朱祁镇下令免去常朝,他去文渊阁,召见内阁大臣,六部尚书,以及都察院,五军都督府大将。
另外,朱祁镇特别召见于谦。
等朱祁镇来到文渊阁之后。却发现大臣并没有到齐。
杨士奇,杨荣,杨溥,胡濙已经到了。但是张辅并没有到了。
朱祁镇有些奇怪,张辅这个人虽然是武将,但是为人最谨慎不过了。朱祁镇召见,只会早不会迟。
除非张辅家中出了事情。
只是片刻之后,张辅就到了。
朱祁镇一眼就看出了张辅的不对劲,张辅衣服上的褶皱非常多,下半身裤腿都是泥水,头发也散开一些,有一丝丝垂在眼前。
全部都是白发。
张辅头发虽然花白了,但是之前花白,却是黑的多,白的少,而今的花白,却是白的多,黑的少。
似乎一瞬间老了好几十岁一样。
要知道在这个特别注意礼仪的时代,这样出现在皇帝面前,本身就是一种失礼。
朱祁镇忍不住问道:“英国公出了什么事情?”
张辅说道:“陛下,犬子于昨夜去了。”
这一句话,似乎是平铺直叙,但却蕴藏着无尽的悲伤。张辅已经不能算是中年了,他几乎是晚年丧子。还是他唯一的儿子。
纵然他威名震于天下,那又如何,他这番功名,又不能传承下去。
一句话说出来,朝中大臣心中也各有感叹。
毕竟在文渊阁之中的大臣,都是年老了。膝下有子,有孙。正因为如此,他们才对张辅的感觉,感悟颇深。
但是对朱祁镇却又不一样。他喃喃的说道:“张忠,就这样去了吗?可有遗表?”
张辅说道:“犬子,临终说过,他一生之功名,就在封建策上,除此之外,别无他言。”
杨士奇眼睛微微一动,他将注意力放在封建策上,心中立即揣测,这封建策到底是什么内容。
朱祁镇还想说什么,却听张辅说道:“陛下,犬子之事比不得朝廷大事,臣步行而来,已经看到宫外有好像地方有积水。更有不知道多少房子损坏,百姓在水深火热之上,臣不敢以犬子害朝廷大事。”
朱祁镇说道:“朕明白了。”
随即朱祁镇不再提,张忠的事情了。
但是他口中不提,但是心中如何没有感叹。
朱祁镇早就知道张忠的身体不好,太医说随时都可能夭折。但是知道是一回事,真正遇见了却是另外一回事情。
此刻再回想封建策,只见这一篇雄文,并非用墨写的,分明是用血写的。
朱祁镇说道:“外面情形如何?”
此言一出,却无人回答。
朱祁镇看向张辅,张辅说道:“京卫只是巡视城防,把守城池,城中事宜乃是五城兵马司。”
朱祁镇立即看向兵部柴车。
王骥已经南下,而今兵部在柴车掌控之中。
柴车见朱祁镇看过来,立即说道:“五城兵马司,仅仅负责缉拿盗贼,管理治安,而今京师地动水灾,非兵部可以做的,此事当是工部。”
朱祁镇立即看向黎澄。
黎澄见朱祁镇看过来,扑通一声跪在地面之上,说道:“臣-----,陛下工部人手有限,而北京城又是新建,排水不畅,好多地方都要梳理水道,这并不是工部可以做的事情。而且又涉及到宫内。”
朱祁镇一听宫内,心中顿时明白。
大明宫城之中,可是有三个湖泊的,这里可是京师水系的枢纽所在。
宫城决计不会在外臣的管理之中。但是水却不说这一件事情。
朱祁镇看向杨士奇,问道:“首辅的意思是?”
杨士奇说道:“京城重地,利害相关,以臣之见,当派一员重臣,专司赈灾。”
朱祁镇目光落在王文身上。
倒不是朱祁镇属意王文,而是杨士奇言下之意就是王文了。
原因很简单。
大明派出的钦差,大多都挂都察院的衔。
所谓重臣,自然是这个房间之中的人。
但是内阁五人都老了,如果没有张忠死去这一件事情,朱祁镇或许会用张辅。
毕竟北京城别的不多,就是兵马多。而且动用兵马兴起大工,早就不是什么稀罕事情了。朱祁镇考虑到张辅本身也是文武双全,也能镇得住那些骄兵悍将。
但是张辅不能做,六部很多人都与这一件事情有关,比如工部,兵部,乃至于户部。
可以说,顺天知府只管北京城外的事情,至于北京城中的事情,却不是顺天知道可以管的,几乎每一个衙门都在北京城之中,插上一手。
五军都督府,兵部,工部,户部,这是外廷的,乃至锦衣卫,东厂,也能插上一手。可以说九龙治水。
对了,也不能忘记顺天府。毕竟顺天府似乎是北京城的正管部门,他们什么都能管,但又什么都管不了。
这就是所谓天子脚下。
在外面被灭了满门,未必能传到中枢,但是北京城中,死上一个人,说不定就能上达天听。
这就是北京城。
但是这样的北京城,并不是朱祁镇所喜欢的。
在朱祁镇看来,北京城城市管理可以说一团糟糕。
北京尚且如此,更不要说其他城市了。在江南,就有不少打行,所谓的打行,不就是现代所说的黑社会。
朱祁镇当初将于谦放在顺天知府的位置上,想借助于谦顺利掌控京师附近,但是很遗憾。
于谦在顺天知府的位置上,不能说没有作为。
于谦铁面无私,整顿北京上下,处罚了不少纨绔子弟。但是对北京城中的管理也仅此而已,于谦的发力都在北京城外。
毕竟推行开荒,在永定河畔种稻。整顿驿道,并在驿道附近种树。等等大小事务。现在谁都知道了,于谦是一个能臣。
为朱祁镇将来重用于谦,打下基础。
但是这并非朱祁镇想要的。
此刻,朱祁镇却嗅到了机会的。
朱祁镇又问道:“于谦来了吗?”
此言一出,所有人都明白,朱祁镇属意的这个重臣,就是于谦。虽然于谦还算不得重臣序列,但是于谦的能力,却是够的。
王振立即派人小太监去问。片刻小太监来了,说道:“于大人来了,正准备更衣。”
朱祁镇说道:“非常时刻,不用更衣了,让他觐见吧。”
王振立即答应一声,派人去催于谦。不一会儿于谦就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