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国公朱家已经是与国同休了。富贵已极,也不求什么了。
只是即便如此,与皇帝保持良好的关系,依旧是很有必要的。
张辅苦笑道:“皇帝纵然有此心,那有如何?而今做主的是谁,朱贤弟不知道吗?”
朱勇淡淡一笑道:“无妨,无妨,皇帝有太宗皇帝之风,岂不是一件大好事。听闻太皇太后有意让张兄教授陛下,却不知道张兄有没有想建立幼军。”
张辅心中不想听见的,就是这样一件事情。
说实话。
北京这些靖难勋贵对仁宗皇帝一脉,其实并不是多喜欢的。
首先,在靖难之中与他们并肩作战的一并打天下的是汉王。当时仁宗皇帝作为太子不过是坐镇后方而已。
当然这不是主要原因。
看仁宗一脉上位之后做的事情,草原失控,漠南各地被瓦刺一点点的吞噬下去,要知道在永乐年间,长城之外,从来不允许鞑子放牧的,甚至还有不少人在长城之外开辟农田。
但是而今,边境上的骚扰有多少。
甚至大同都震动了。
在很多靖难功臣心中其实很不舒服。
即便是张辅就顺心吗?
放弃安南的时候,就是张辅一次又一次的劝谏,力持不可。
但是结果如何?
只是张辅从来是识时务,看清楚现实。
就宣宗皇帝本身来说,宣宗皇帝在太宗身边养大,在治国理念之上,与太宗类似。与仁宗皇帝其实有一些差距的。
仁宗皇帝的方针,为什么宣宗皇帝继承?
这绝非是孝顺,而是宣宗皇帝发现。在这样的局面之下,这是唯一的办法。宣宗皇帝的收缩,并非他愿意如此。
而是大明国力支撑不起这样的摊子了。
如果宣宗皇帝能多活十几年,等国力恢复之后,将放弃的地方一一收复。
但是而今,与宣宗皇帝在的时候,形势变得更坏了。
别的不说,紫禁城中,只是孤儿寡母。就不是大举征战的时候。
而建立幼军,乃是太宗皇帝培养太孙的手段。
不过,在成国公朱勇说出来,却是另外一件事情。他说出这一句话,就是代表成国公要在皇帝身上下注。
张辅说道:“你我是同家之好,我也不说虚话了。”
“你我两家富贵已极,何必再参与这摊子浑水?皇帝与太皇太后之间,或许有一点小矛盾,但是太皇太后是什么样的人,你不知道吗?”“你不参与进去?皇帝也不会有什么事情?你参与进去了,皇帝或许没有什么事情,但是成国公府却未必没有事情?”
“冷眼旁观即可。何必如此?”
成国公朱勇沉默了一会儿,说道:“张兄,你而今也在内阁中,怎么能不知道我的心思?从太祖朝到而今,朝廷大事,都是皇帝与我等决断,而今大事都在内阁。而内阁之中,不过有一个你而已。”
“你觉得,等你退下去,谁能代替你在内阁之中立足?”
“再过几年,恐怕那些穷酸都爬到我们头上了。”
“正因为你我两家,都与国同休,你就甘心,将来让子孙做一个富贵闲人吗?”
张辅心中一叹,他如果不知道,而今勋贵们的局面有些不好。大明的权力就这么多,这边多一点,那边就少一点。
兵部尚书王骥,事务繁忙到一个劲往兵部之中增加人手。而五军都督府却清闲的,几乎是养老的衙门。
张辅说道:“儿孙自有儿孙福。”
成国公朱勇说道:“不是儿孙自有儿孙福,而是不打仗,不出动京营打仗,下面的儿郎怎么能冒出头来?”
“没有军功,如何与那些人去争?”
“我不是为了我成国公府?是,你我两家富贵已极,如果陛下一句话让我家当富贵闲人,也没有什么大不了的。”
“但是你忍心看父祖打下江山,就这样让他们给败了。”
“之前是安南,瓦刺,奴儿干,将来是不是青海,关西七卫,云南?”
“他们只求太平盛世,只说是不毛之地,却不见那都是我们一刀一枪打下来的?”
张辅说道:“你的意思我知道?只是而今陛下还小。”
朱勇说道:“无妨,我也没有想过今天就打,只要陛下有此心便行了。不瞒张兄,我已经与王振搭上线了。”
张辅目光一凝,说道:“王振?”
朱勇说道:“正是。”
张辅说道:“你家朱仪不是在皇帝身边当侍卫,为什么还与王振勾搭?”
朱勇说道:“而今陛下在宫中全靠王振,自然不能恶了他。再加上陛下还小,有些事情,他未必明白。”
张辅看着朱勇微微一叹,说道:“你听我一句话,万万不可将当今当做小孩子,否则将来吹亏的是你。”
朱勇点点头,说道:“知道了。”
语气之中的敷衍之意,张辅即便不用耳朵听,也能感觉到。
很多人都觉得,皇帝的很多作为,都是王振教的。这才对王振另眼相看,世上固然没有不透风的墙。
宫中的很多事情,能瞒得过一时,却瞒不过一世。
但是传话的人,很多时候都加了自己的理解。传出来之后,难免都变了本来面目。
而朱仪即便是在皇帝身边,也没有与皇帝近距离接触过,倒是张忠虽然不长在宫中,却与皇帝有过多次谈话。
张辅与儿子谈过,知道当今陛下虽然富有春秋,但是决计不能小窥。
只是他也只能说到这里,朱勇不听又怎么样。
朱勇说道:“张大哥,你是我们这一辈拔尖的,这事情还是要你带头,你说到底行不行?”
张辅沉吟了好一阵子,摇摇头说道:“你如果信得过我的话,这事情我记在心上,决计不会忘记的。但是而今什么也不做,比做任何事情都好。”
“这也是太皇太后的意思。”
“如果朱贤弟有心,不妨好好的操练子弟,将来有用的时候,也不知道连上阵都不会了。”
朱勇听了,心中一叹,他知道张辅所说的不错。
下一辈之中,可担当大任的人才,真是少之又少。
英国公一脉就不用说了。能不能有子嗣,还在两可之间。而成国公一脉,岁有两个儿子。但是娇生惯养,哪里与他们当初,小小年纪就弓马娴熟,跟随上一辈征战沙场了。
朱勇说道:“有大哥这一句话,我就放心,这些小兔崽子们,回去非要好好训他们不可。”
张辅这才松了一口气,与朱勇寒暄了一阵子,这才将朱勇送走了。
张辅送走朱勇之后,静静沉思,暗道:“朱勇所言,或许有些偏颇了,但是不能说不对。明年我也要在陛下身上多上上心。”
朱祁镇还不知道的情况之下。
已经有不知道人将希望寄托在朱祁镇身上了。
太皇太后的,杨士奇的,张辅的,朱勇的。
而每一个对他的期望都不一样,都希望朱祁镇成长成一个符合他们意愿的皇帝。故而朱祁镇明年功课增加了不知道多少。
经义,骑射,农事,事务。还有一个月两次的经筵,也要提上日程了。
而此刻朱祁镇还不知道,宫城外面的人心浮动,倒是因为进入冬季之后,天寒地冻,免了日讲。
逢风雪之日,又免了早朝。太皇太后又时也免去他去慈宁宫。让朱祁镇又更多的自由活动时间。
只是朱祁镇已经吸取教训,什么是事情都不做,唯一在意的就是宫中用煤代替木材这一件事情。
毕竟这一件事情,已经开了头,不可半途而废。让人诟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