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不省心的王家父子,使劲儿的折腾,折腾着东厂也折腾着尚书府。不过素兮还是有了惊人的发现,就是这王少钧最后消失的地方,竟然是知府夫人的墓地。
说起这知府夫人,也算是有本事的,这些年王唯庸惧内,家里不敢有任何女人,被夫人管得严严实实。所以到了现在,王唯庸也只有夫人生的这么一个儿子。在夫人死后的两年内,把早些年没能霍霍的风流,悉数尝了个遍。
这知府夫人凶悍,平临城人尽皆知。可她对这儿子却是溺爱到了极点,几乎是言听计从。
王少钧从小在母亲的庇护下,吃穿不愁,养尊处优。可也因为过分的溺爱,这性子养得十分偏激,说风就是雨的,刚愎自用到了极点。
他要什么,娘亲都会给,所以这平临城谁不知道,知府夫人其实顶了半个天。
夫人一死,大批的女人充入知府的后院,这花天酒地,风花雪月的事儿,让王少钧耿耿于怀,也深感父亲的凉薄。
本来就困在笼子里,如今难得释放,王唯庸自然是能怎么花,就怎么花,能怎么风流就怎么风流。
听得这些话,赵无忧扭头望着卓雷,“你们的知府夫人如此厉害?”
卓雷苦笑,“我在公门也不是一日两日了,你都不知道,那女人有多泼辣。知府大人没少受罪,动不动就挨家法伺候。”
对于这些惧内,赵无忧其实不是很明白,“知府是有什么把柄落在夫人手里吗?否则,堂堂七尺男儿为何要怕女人?”
“早年知府还不是知府的时候,不过是个布衣书生,夫人家里则是个经商的富贾。那些年全赖夫人鼎力支持,才让知府有今日的身份地位。说到底——”卓雷低笑一声,“知府大人也是因为不想被人说,是忘恩负义,所以一味的隐忍吧!”
“这是隐忍吗?”赵无忧冷笑,“这是纵容。那后来呢?”
“后来夫人死了,公子王少钧便没了庇护。那是府内的人,都很少见到他。而知府呢,难得轻松了,开始流连烟花之地,也不再管儿子。”卓雷道,“事情大致就是这样的。”
顿了顿,卓雷不解,“怎么,你怀疑是知府夫人?”
“死人如何兴风作浪?”赵无忧眸色微沉。
“你是说,公子王少钧?”卓雷回过神来。
赵无忧轻叹一声,徐徐落座,“据目前情况而言,王少钧是唯一的最大的嫌疑人。我的探子已经盯紧了他,如今他插翅难飞,我倒要看看,他还能弄出什么幺蛾子。只要温故拿到解药,我就不会让他再这么潇潇洒洒的活着。”
“你要杀了他吗?”卓雷犹豫。
“你觉得他杀的人还少?”赵无忧眸光利利,“这场瘟疫,死了多少人?你去看看那焚尸堆的厚度,难道不是因为这场蛊毒之祸吗?”
卓雷敛眸不语。
赵无忧起身,缓步走到院子里,今儿天气不太好,阴霾密布的,冷风阵阵。她拢了拢衣襟,“知府夫人是两年前死的,那这场蛊毒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炼的?两年前还是两年后呢?”
“这倒不清楚。”卓雷摇头,“公子的事情,连知府都很少过问。”
“我会查清楚的,里头的瘟疫你盯着点,避免瘟疫蔓延。”赵无忧转身朝着妞儿的房间走去。
“好!”卓雷抬步就走。
房间里的妞儿,情况已经开始好转,连温故的脸上。都出现了不可思议的笑意。
“如何?”赵无忧问。
温故连连点头,看着她时,眼底带着几分不敢置信,“你真的没有——”
“回答我。”赵无忧不愿多说。
温故深吸一口气,“疫症开始消退,也就是说,她身上的症状很快就会消失。过不了多久,她会恢复健康,变回正常人。”
“那便最好!”赵无忧敛眸坐在床边,“她什么时候能醒?”
温故面色微白,看得出来十分倦怠,“随时会醒。”
“你去休息一下,这儿我来照看。”赵无忧瞧着温故脸上的疲惫,心头有些怪怪的。
“你自身也不好,当心点!”温故转身往外走,“阿放在后头。帮着卓雷一起照顾瘟疫病人,安抚人心。狗子帮我打下手,你若是有事,就叫一声,我会开着房门,必定能听到。”
“不必顾及我。”赵无忧面无表情。
温故点点头,意识到自己的啰嗦,便也不再多说什么,终于走了出去。门外有些凉意,他想了想,又帮着赵无忧合上了房门。
对于温故,赵无忧心里是有些怀疑的,可怀疑终究是怀疑,很多东西都没有答案。她想起了自己的母亲,那个从她懂事以后便一直留在云安寺的女人。娘深爱着她,她是知道的,可娘为何不愿归来呢?
只是因为孩子身体不好,所以娘觉得是罪过,要在云安寺为他们父女两个赎罪?早前她也是这么想的,可是这些日子以来,发生了太多事,逐渐改变了赵无忧的想法。
趁着四下无人,赵无忧取出银针,扎破了自己的指尖,将挤出来的血一点点的滴进妞儿的嘴里。
小小的人儿,突然睁开了眼睛,赵无忧来不及将手指从孩子的嘴里拔出来,当下愣住。
“大哥哥?”口里的咸腥味,让妞儿觉得难受。
睁开眼,看见的竟然是赵无忧将鲜血喂给自己。妞儿一脸的茫然,望着眼前的赵无忧,“大哥哥,你给我喝血?”
赵无忧收了手,一时间也不知该如何解释。事实上,连她自己都弄不清楚,为何自己的血会有解毒的功效。这一次的瘟疫如狼似虎,可她几滴血便能化解妞儿身上的疫症,愣是将这孩子从鬼门关拽了回来。
是巧合,还是命中注定,谁说得清楚呢?
“妞儿,替大哥哥保密,好吗?”赵无忧道。
妞儿眨着眼睛,“大哥哥,是你救了我?”
孩子虽然小,可穷人的孩子懂事得早。她不是很明白,大哥哥的血有什么作用,可她知道大哥哥能拿血喂她,必定是为了救她。要不然,谁有事没事拿自己的鲜血来玩?
赵无忧小心的将她搀起,在她身后垫了一个枕头,“你还没答应我。”
妞儿点点头,“大哥哥让我保密,我一定会保密的。妞儿,死也不说。”
音落,她看见赵无忧伸出来的小拇指。
妞儿红了眼眶,这是他们第一次拉钩,前两次,赵无忧都拒绝了。因为怕死,怕妞儿身上的瘟疫,传染给自己。
赵无忧开始渐渐明白,穆百里为什么要把自己丢在这瘟疫区,想来自己身上的东西,其效用远远超出了穆百里的想象。她如此孱弱的身躯,竟然没有感染瘟疫,反而是她体内的血,救回了妞儿的性命。
由此可见,她体内的东西,极有可能也是一种蛊,而且胜过这些所谓的毒蛊。
她突然在想,这算不算是另一种方式的活人蛊?
这蛊是从何而来?为什么一直没有被查出来?这么多年来,她看了多少大夫吃了多少药,为何没有一个人察觉,她体内的异常?
是这个蛊太厉害,还是那些大夫太无能?
那么温故呢?
温故是否有所察觉?
凝眉望着自己的略显红肿的指尖,赵无忧的内心是紊乱的,她不知道这东西是什么时候进入自己的身体的,至少在她记忆里,完全没有印象。
这是一种多么可怕的感觉?
好像是有人,把东西寄养在你身体里,逐渐剥夺、吞噬你的生命。而你却一直无所察觉。直到你逐渐濒临死亡,你才意识到,自己极有可能只是个器皿。
帮别人饲养蛊毒的,一种承载体。
“大哥哥?”妞儿低低的喊着,“你怎么了?妞儿跟你保证,我什么都不会说的,不会告诉任何人。”
赵无忧抚过孩子稚嫩的脸庞,这几日,着实是苦了她。望着她空荡荡的袖管,赵无忧深吸一口气,“妞儿,谢谢你。”
妞儿一愣,“大哥哥,是你救了我,我该谢谢你。”
可赵无忧的此谢非彼谢,她要谢谢这孩子。让她看到了自己残存的人性。否则,她不知道自己是否会冰冷自私,到死的那一天。
“你好好歇会,大哥哥还有事。”赵无忧起身,小心的为她掖好被角,“我让狗子哥哥来陪你,你别怕,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妞儿点头。
赵无忧甚少这样温柔的哄人,有那么一瞬,她觉得此刻的自己很真实。
“狗子,你去照看妞儿,这里我来帮忙。”赵无忧道。
狗子点点头,见温故没有反对,便大步走出门。
温故深吸一口气,“妞儿醒了?”
赵无忧颔首,“这儿有眉目吗?”
“我会尽力。”温故瞧了她一眼。
赵无忧瞧着满屋子的瓶瓶罐罐,“这场瘟疫是因为蛊毒而起,所以只能以蛊治蛊对吗?”
温故叹息,“对!”
得到温故确切的答案,赵无忧便明白,自己的推测是正确的。她身上那玩意,就是蛊。以蛊治蛊,没想到……她竟然成了别人的解药。
握着瓷瓶的指尖,微微的颤动,赵无忧的脸色苍白到了极点,“温故,你知道多少有关于活人蛊的事情?这世上的活人蛊,分为哪几种呢?”
“你怎么突然对活人蛊感兴趣了?”温故忙着写配方。
赵无忧笑得凉薄,“这一次的瘟疫事件,不就是因为活人蛊的失败,而导致的吗?知道一些,总归是没错的。来日回到京城,与皇上禀明之时,也能有个让人信服的说辞。”
温故长叹一声,“这活人蛊,分为三种,一种是活蛊,一种是死蛊,还有一种是不死不活的。这世间所有的蛊,并非都是害人的,也有拿来救命的。”
闻言,赵无忧神情一怔,“救命的?”
“没错,有的蛊对人是有益无害的,更有甚者能活死人肉白骨。”温故眉头微蹙,“你怎么了?”
赵无忧敛眸,“没事。”转身出门。
温故站在原地,只觉得赵无忧似乎有些心事。当然。她平素就是一副心事重重的模样,只是今日更甚了一些。说不出是什么感觉,总觉得不太一样。
蛊毒?
蛊……
温故凝眉不语。
许是觉得有些憋闷,赵无忧独自一人走在林子里,有些东西让她摸不着方向,她不喜欢这种脱离自己掌控的感觉。
坐在树脚下,赵无忧开始回忆过往的点点滴滴。其实在她的记忆里,有很小一部分是被抹去的,就是不管你怎么想都想不起来的那一种。
比如夜里的梦,那一场大火。
她经常能梦到大火,但她的印象里,似乎压根没见过这样的大火。熊熊烈火,哀嚎遍地。
“也许娘亲知道。”赵无忧心想着。
要不然慧灵不会说,娘的心病,病根是她。
这一次回去,赵无忧觉得好好弄清楚。自己身上到底有什么东西。穆百里肯定是知道的,无极宫也知道,唯独她这个本人,竟然一无所知。
多么可怕的事情。
指尖搓揉着那枚梨花玉佩,赵无忧想起了简衍,心里没来由的空落落的。突然眼前一?,有布袋从上至下将她套住。
赵无忧还来不及喊出声,脖颈后顿时一凉。
手上松了,梨花玉佩当下落地。
事情发生得太突然,以至于谁都没有察觉。
须知这狼谷外头有东厂的探子蛰伏,还有卓雷的人守着,按理说是不可能有人进来的。可偏偏是这样的自信,终究出了岔子。
赵无忧失踪了,温故发了性子,一怒之下,一掌劈断了腰围粗的树。掌面上鲜血淋漓。
消息,很快就传了回去。
素兮整个人都炸了,公子若出事,谁都别想活。这看似安全无虞的狼谷,而东厂分明守住了进出口,怎么林子里还有其他人?
“人一定还在狼谷,吩咐下去,就算是掘地三尺,也要把公子找回来!”素兮咬牙切齿。
影卫首领点头,马上率众去搜。
而素兮,却直接去找了陆国安。
“你这是什么意思?”陆国安拦在穆百里的房门前,素兮冷剑出鞘,眸光飒飒。
“把公子交出来!”素兮冷然。
陆国安深吸一口气,“赵大人丢了,咱们也很着急,可你为何不想一想。咱们东厂藏着赵大人有什么用?若是赵大人出事,对东厂又有什么好处?”
“好处?”素兮冷笑,“东厂的好处多了,只要没了公子,如今的朝廷就该是你们东厂只手遮天了。这狼谷里头,除了你们东厂的人,就只剩下那些老百姓,我实在想不出还有谁,能在你们东厂的眼皮子底下把公子带走。我相信公子,公子相信你们东厂,所以才会有今日之祸。”
“公子失踪,你们东厂的人毫无察觉,是你们失职还是监守自盗,鬼才知道。既然是在东厂的眼皮子底下丢的,那我只好来找你们要人!如果公子有什么意外,我定不会与你们善罢甘休。哪怕是拼到一兵一卒。也会拼死到底。”
陆国安眸光冷冽,“此事东厂不会袖手不管,督主已经下令,彻查。”
“不能还我完好无损的赵公子,别怪我血洗东厂。”素兮掉头就走。
陆国安想着,这丫头的口气还真不小。
血洗东厂?
普天之下还没人敢这么说话!如果她不是赵无忧的亲随,就凭这句话,素兮就该死一千次一万次。
不过这一次,督主还真的生气了。瞧这大门紧闭的,说是闭门不见。
为何闭门不见,陆国安心知肚明。
如今,只能老老实实的守着。
赵无忧是被马车颠簸给弄醒的,她很确定自己是在马车里,更确定的是,自己被人装在布袋里。身子被窝成一团,塞在狭小而密闭的空间里。?漆漆的,瞧不清楚外头的一切。
可她也不敢动,生怕惊了看守自己的人。
是谁要劫持她?
狼谷不是人人都能进来的,东厂的人还守在外头。
她可以肯定,不会是东厂的人,穆百里不可能这样对付她,毕竟他要动手,早就该动手了。这种鬼鬼祟祟的把戏,不适合穆百里。
心下轻叹,剩下的,就只能是他了。
除了他,谁还知道她的真实身份呢?
连卓雷都不清楚,王唯庸尚且瞒着……呵,可惜了,穆百里又没能一掌拍死他,最后反倒让自己又着了道。
阖眼轻叹,她想着这一次,穆百里不可能再像上次那样从天而降,与她生死与共了。悬崖没摔死,这一次怕是躲不过去了。
她细细的听着四周的动静,车轱辘的声音很响,可耳畔的嘈杂之音也很响。人声鼎沸,应该是街道吧!这绝对不是城外的街道,应该是在平临城内。
马车突然停了下来,赵无忧心头一紧。
到点了?
不对。
有人下车了,她能感觉到有风从自己的脚下位置吹进来,那就应该是有人出去,打开了车帘。她侧耳倾听,是好多女子的声音,夹杂着银铃般的笑声。
这让她想起了京城里的风月场所,身为礼部尚书,掌管教坊司,所以少不得要去那些地方转悠。本身教坊司也是调教女子如何取悦男子的。是故赵无忧对这种声音格外确定。
早前她就知道,平临城最负盛名的便是花街柳巷,没想到大隐隐于市。这帮人,竟然在这里设有据点。不多时,赵无忧觉得布袋被人拖走,而后她便被人扛在了肩上。
被人扛在肩头的滋味真难受,好像五脏六腑都被颠倒过来,她差点咳出声来,却极力的憋着,不敢露出端倪。好在有布袋遮掩,倒也没人能瞧出她脸上的变化。
身子被人丢在了地上,赵无忧吃痛,只死死的咬住了自己的唇。
“如今不好出城,我们进来的时候便看见东厂的人调动了官军,封锁了城门。”是男子的声音,“暂时没办法把他送到那儿,只能先养在这里。等回了公子再看看情况,你们等消息吧!记着,谁都不许解开布袋,一定要看好他,别让他死了,否则小心你们的命!”
“是!”有女子的颤音传来。
而后大部分的人都出去了,唯独留了两个女子在房内守着赵无忧。
其中一人道,“怎么都没动静?不会是憋死了吧?”
另一人道,“这布袋系得那么紧,也不知道……”
纵然这样,谁也不敢打开布袋。
赵无忧憋了好一会,实在是憋不住了,只能咳嗽出声来。她身上带着药,可她不吃,有些时候只有忍不能忍,才能活不能活。
她咳得厉害,听得人心惊肉跳的。
原本这一路颠簸,她本就受不住,再加上不吃药,这会子已经咳出血来了。这副身子,是弊也是利。
听得她咳得这般厉害,守着她的两个女子也开始担心。
“怎么病得这样厉害?”女子道,“别是染了瘟疫吧!”
另一女子道,“也不知道上头怎么想的,竟然弄个生病的过来。”
赵无忧咳了一会,这会好受些了,可是身上一点气力都没有。嘴里满是咸腥味,那是鲜血的滋味,她将嘴里的血,吐在了布袋上。
无力的躺在那里,赵无忧觉得自己还剩下一口气,胸腔里空荡荡的。身子竟然没来由的轻飘飘起来。
“怎么没动静了?”女子道,“死了吧?”
说完,踢了赵无忧一脚。
赵无忧忍着疼,没敢吭声。
外头有些慌了,“好像真的没了动静,你等着,我去叫妈妈!”
一听这“妈妈”两个字,赵无忧便更敢肯定,这儿必定是青楼无疑。这无极宫的人,果然是无处不在,竟然都把爪子伸到平临城来了,简直是阴魂不散。
不多时,便有急促的脚步声纷至沓来。
“妈妈您瞧,方才咳得很厉害,然后就没了动静。”女子道。
蓦地,又有人尖叫,“妈妈你看,是血!有血!”
“快,把布袋解开。”浑厚的女人声音,应该出自那位妈妈。
“可是——”有人犹豫。
“上头不是说了吗?要是死了,咱都别想活!”妈妈亲自解开了布袋。
赵无忧闭着眼睛躺在那里,就当自己是个死人。
事实上,此刻的赵无忧,面色惨白,唇角挂着鲜血,一眼看上去,跟死了没什么两样。
见状,年轻的女子们慌了神,“妈妈,不会是染了瘟疫吧?”
“瞎说,若是瘟疫,上头怎么可能没有吩咐呢?何况往常抓的都是年轻力壮的。怎么这会抓了个病秧子呢?”妈妈蹙眉不解,“算了,赶紧去找人过来看看,若是死了,咱们谁都担待不起。”
“好!”年轻的女子撒腿就跑。
妈妈让人把赵无忧搬到了床上,脚步有些焦灼的在床榻间徘徊。
赵无忧一点都不担心大夫的问题,毕竟她是真的生了病,而且这会子又犯了病,所以就算大夫来了,也得乖乖的开药救治。这寻常的大夫,压根瞧不出她体内自带活蛊。
果然,等到大夫来了,给赵无忧诊脉之后,当下凝了眉头,“这人——”
“如何?”妈妈忙问。
大夫摇着头,“身子太虚。”
“是瘟疫吗?”一旁的女子低低的问。
“倒不是瘟疫,大概是从娘胎里带出来的病症,能活到现在已经实属不易。”大夫轻叹,“估摸着有自己的药方,但是看现在这种状况,大概也拿不出来了。”
妈妈急了,“别管他有没有自己的方子,你先给个方子,别让她死了。”
大夫点点头,“不忙,我马上开方子,你们即刻抓药让他服下。这少年人,体质太差,千万要好生养着,否则不定什么时候就废了。”
“得得得,赶紧的。”妈妈摆着手。
屋子里忙忙碌碌的,这些人的话。赵无忧都听着呢!她早就知道是这样的结果,所谓的吐血与病重,只是为了能确保自己从布袋里被人释放出来。
那个狭小的空间,让她有种人为刀俎我为鱼肉的感觉。
她不喜欢!
躺在绵软的床榻上,赵无忧闭目想着,该怎么才能从这里逃出去呢?
妈妈走了,吩咐原来的两名女子继续看守着赵无忧。一人去煎药了,另一人百无聊赖的坐在桌案处。今儿天气不好,所以屋子里光线不够,染着一支蜡烛。
明灭不定的光,倒映着赵无忧瓷白的脸。
听得那女子道,“生得这般好看,却不料是个短命鬼。”许是觉得赵无忧已经这样了,根本不可能逃出去,那女子转身出了门,而后将房门带上。
赵无忧一直在注意屋子里的动静。见着那女子走开,当即坐起身来。忍住喉间的腥甜滋味,赵无忧憋着一口气赶紧走到门口。门外头没有人,不远处便有这男男女女在那里嬉笑追逐,俨然一副天下太平的模样。
殊不知,背地里干着的,却是这样掳人祸害的勾当。
胸口气喘,赵无忧得避开这些人,可她对此处不熟悉,该如何才能离开。极力佯装若无其事走着,赵无忧瞥了一眼身旁虚掩着的房门。
里头活色生香,地上衣衫凌乱。
这本来就是青楼妓馆,所以这些事儿也都见惯不怪。
赵无忧深吸一口气,乘人不备,推门进去,捡了人家一件外衣快速退出来。这衣服有些宽敞。但是男人嘛——衣服大一些,也算是飘逸,倒也无妨。
她进来的时候,是从后门被人装在布袋里扛进来的,所以除了房间里的那几人,也没人认得她。身后有些动静,她知道肯定是有人发现,她跑了!
思及此处,她加快了脚步,趁着妈妈招待客人之际,一溜烟的跑出去。
到了外头,她回头看了一眼那招牌:花灯艳!
一抬头,不远处有人急匆匆的跑来,花灯艳里头的脚步声显然是向外来的。赵无忧把心一横,一头钻进了眠花宿柳。
她本就一身贵气,哪怕面如白纸,仍旧不掩与生俱来尊贵气质。这是烙印在骨子里的东西,是无论如何都不会有丝毫改变的。
眠花宿柳的生意比花灯艳好上无数倍,所以大堂里的人都在忙忙碌碌。赵无忧知道,自己不能留在大堂里,干脆上了楼。
一般稍微红一些的姑娘,都有各自的雅阁。
赵无忧想着,得赶紧吃药,否则她会撑不住的,撑不到安然离开。眼见着四下都是人,唯有一处雅阁安静得出奇,赵无忧二话不说便推门而入。
她关上门,脚下有些踉跄,直扑桌案。她想倒杯水,可是连拿杯子的气力都没有。一双手颤抖得不成样子,根本握不住杯盏。
赵无忧拼命的忍着不敢咳出声来,药就在身上。她颤颤巍巍的想取药,可瓷瓶却咕噜噜的滚到了地上。
心下一惊,赵无忧想蹲下去捡,却一下子摔在了地上。胸口堵着一口气,视线有些模糊。她开始咳嗽,喉咙里的腥甜滋味开始蔓延,鲜血从唇上溢出。
她够不着药瓶,那一刻,她觉得自己死定了。
一双精致的绣花鞋落在她跟前,淡色的罗裙一角,轻飘飘的从她跟前划过。赵无忧气息奄奄的趴在那里,她喘不上起来,整个人冷得瑟瑟发抖。
“把、把药给我——”孱弱的声音匍出唇。
模糊的视线里,她看到一张带着轻纱的容脸。那女子蹲下身子,捡起了地上的药瓶。赵无忧极力的睁大眼睛,想要看得仔细点。
可她实在是撑不住了,只觉得是个身量纤纤的妙龄女子。看不清容颜,唯有一室寒凉。
外头,有人在敲门,“姑娘!”
“救我!”这是赵无忧昏迷前说的最后一句话。
后来发生了什么事,她已全然不知。
这是雪兰的房间,此刻雪兰的手里,正握着赵无忧的药。赵无忧就趴在她的脚下,已然奄奄一息。她低头看着赵无忧,这消瘦单薄的少年郎,一张脸惨白如纸,看着怪吓人的。可想而知,这少年病得不轻。
可赵无忧昏迷前的那句话,让雪兰微微蹙起了眉头。
“姑娘!”外头的敲门声还在继续。
“什么事?”雪兰淡然回应。
“您没事儿吧?”外头的人问。
雪兰仍旧是那副凉薄之色,“别来打扰我。”她素来喜欢安静,除非有人花下重金,她才会出去弹奏一曲,否则……便是老鸨也不敢来扰了她的安静。
门外的脚步声渐行渐远,她知道必定是外头发生了什么事,不然谁都不可能来敲门。
冰冰凉凉的视线,无温的落在赵无忧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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