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疑,这是一本女孩子的记事本。
扉页上:陈嘉渔。
这个名字,写得竟然是繁体小楷,这样规整的笔记,不单单一个娟秀就能形容完的。
写得很好,甚至在时汕这个法籍华人的眼中,看得出带有汉字书写的艺术感。
而她,是写不出来的。
这样的笔记,全然不是她的。
这一点,让她觉得和这个名叫陈嘉渔的女孩子更不相同。
收起自己的疑虑,时汕翻开这本记事本。
这本记事本很厚,写着很多日常的琐事。
只有心思纯正,心怀感恩的女孩子才能写出这样美好的日常,这一刻,时汕竟然有点希望自己就是真正的陈嘉渔。
相反,而不是这个遗弃法国多年的姜时汕。
时汕继续向后翻,竟然发现中间有一大块都是被撕扯掉了的,不复存在。
被毁坏的记事本,被撕扯掉的部分记录了什么?
是有人有心,还是原本记事本的主人有意将其撕扯掉的?
时汕瞬间蹙眉。
“太太。”
听到吴岚在楼下叫她,时汕应了句,“就来。”
而后,收了这本记事本,时汕将其直接塞进了自己来时带来的手袋里。
*
陈家楼下,落座在沙发上,来人不少。
她原本想自苏州到杭州的行程里,大致会只有他们两个人,却没想到过了中午一会儿,不单单是章理事,就连慕郗城的女助理管彤也在。
瞬间,她觉得安心了,松了一口气。
慕郗城将他妻子的反应,看在眼底,看得透彻。
明白她的小心思,他说,“他们陪我们一道,等到了杭州,他们一路,有工作要做,我们一路。”
有必要和她这么解释清明?
他分明就是故意的。
见她骤然大变的脸上神情,慕郗城单手搭在她的肩膀上,俯身浅笑,“东西都带好了?”
“没什么要带的。”
“那也对,我只要带你就足够了。”
不知避讳,更一点不把客厅里的人放在眼里,他从来都这样。她已经习惯。
那起初的阴郁神色也削减了?
忽冷忽热,他到底想要怎样。
“想什么,走了,上车。”
时汕被慕郗城搂着腰上车,她倒是没有拒绝挣扎,开车门上车,她以为这辆车上会由章远驱车,没想到是慕郗城自己。
“我们一道,他们一道,等到了杭州就分开。”
时汕问他,“你不需要工作?”
“陪着你,不好?”
听他说这样的话,时汕缄默,她还是别问了,越问也只能越让她自己尴尬到无从回答。
从陈家出发,后面跟一辆车,是章远和管彤,还有两名随行保镖。
车窗半降,时汕看窗外的风景在出神。
这是一个和她完全都市化和西方化概念里,完全不同的城市,小桥流水人家,处处都有水。
连走在街巷里的人,脸上的神情都是和海城那样快节奏的城市大不相同的。
见他妻子看风景看得出神,慕郗城问她一句,“汕汕,等以后了我们就住在这里,好不好?”
以后?
他们会有以后?
不对,她身份不明,如若她是陈嘉渔,和他还是可能有以后的。
路遇红灯,车子停了下来,他问她,“阿渔,不喜欢这里吗?”
“还好。”
红灯很快变了绿灯,时汕明白,大致连他都没有觉察到,他不觉间叫她‘阿渔’。
这个全新的身份,让她怀疑,更多的是无奈。
就现在来说,她是姜时汕。
听昨晚慕郗城对她说得话,她就全然了解到,陈嘉渔那样的女孩子,是和姜时汕完全相反的存在。
她拥有所有女孩子的美好和温软,而姜时汕什么都不剩,辗转生死,她只剩一颗残破不堪的心脏。
摇摇欲坠的少女梦幻,没有,亲情的滋味也不懂。
所以,陈嘉渔这个身份太沉重。
真的也好,假的也好。
她明白的,慕郗城这个男人如若心存温软,势必是对陈嘉渔,而不是现在的姜时汕。
姜时汕太苍白无力了。
历经生死,满目疮痍,刀口碎裂在心底,不懂一个好的女孩儿该是怎样的。
24岁,她已不再是少女模样。
时光竟是这样的无情,让她连自己是谁都不清楚。
嘲讽么?
可,她还是要活着。
不论真相到底是怎样的,她都要活着,对,只要活着。
自死亡的地狱里,攀爬而上,没人比她更懂,生命的可贵。
时汕一路都在出神,她似乎想了很多,似乎像是什么都没有想。
从来没有一次,让她感到疲惫。
“困了?”
他问她。
“没有。”
“很快我们就会到。”
“好。”
时汕问,“我们会住在杭州吗?”
“只暂时住一阵子,我们住酒店。”
“那章远和管彤呢?”
“他们也和我们住同一家酒店。”
时汕不再问了,只安然坐在副驾驶的位置上。
慕郗城看得出他妻子对于杭州之行,其实没有多大的兴趣。
起初来时在苏州的心绪还是好的,到底一下子和她说了太多,让她应该有心理负担了。
频频出神,完全不在状态。
一路车程,他们谁都没有想到抵达杭州的时候,天在下雨。
他们住的地方不是,都市的高楼酒店,而是一家酒庄。
向来走,需要徒步。
时汕看着雨滴打在车子的玻璃上,晕出了水花,像是大致是要淋雨了。
来得时候太过匆忙,车上没有准备伞,慕郗城对时汕说道,“汕汕,你就在车里等,等一会儿。”
夏雨来得很快,说下就下。
都没有带伞,慕郗城谷欠要下车,看到过于狼狈的章远,似乎像是得到某种满足,脸上情不自禁,有笑容。
章远说,“董事长,您在车上等,我去买伞。”
“好,章理事费心。”
一边说客气的话,一边脸上带着笑,怎么看怎么都像是在嘲笑此时章远淋雨后的尴尬。
心口不一。
时汕将身边这人此时脸上的表情竟收眼底,太恶劣,也太过明目张胆。
“rusépère(法语:老狐狸)。”
想都没想,一句话已经啐了出来。
她的言语近似无声,但是还是被人轻而易举的听到了。
慕郗城即刻笑了,转身问,“汕汕,说什么?”
“没什么。”
俯身过去,他问,“觉得我听不懂法语?”
时汕对于他骤然的靠近,有些愕然,伸手抵在她和他之间,她说,“既然你听得懂,何必又再问我?”
慕郗城因为她的话,不但没有生气,相反笑容更甚。
这个机灵鬼。
反应快,连反击也毫不留情,到底是长大了,连顶嘴都这么理直气壮。
如果是很多年前的陈嘉渔,哪里敢用这样的语气和她说话。
“姜时汕。”他叫她的全名。
“怎么?”
她向后靠,却被他伸手箍住了肩膀。
贴在耳边笑斥,“你怎么能这么坏?”
时汕沉默不出声,也许是雨天太冷,而他的怀抱太暖,她只怔怔地看着他,没有躲。
“翅膀硬了,要造反啊,你。”
他俯身过来,咬她的白希的脖颈,时汕有些尴尬的向后躲。
却被他抱得更紧,“欠收拾是吧,小坏蛋。”
她从没有想过,他会就这么俯身过来直接吻她,模糊的视线里,只剩他嘴唇的温度。
不知道为什么?
她从没拒绝过他的吻。
一次又一次地任由对方进犯,完全没有反抗的能力。
雨越下越大,这个雨天的吻,是亲昵的,感受得到体温。
章远买了伞回来,时汕看得到,所以开始抗拒挣扎,可对方完全没有要停下来的意思。
唇片辗转厮磨,那样热烈的温度,让人崩溃。
“慕郗城。”她试图提醒他。
可已经来不及,因为下雨,这车的外面是全然看不到里面的,里面倒是将外面的景象看得清明。
章远撑伞而来,俯下身将车门打开。
而后
时汕终于推开了慕郗城,何等的尴尬。
对方将伞递给慕郗城的时候,神色完全不自然。
慕先生冲自己的下属云淡风轻道,“thanks”
对方点头示意后,再帮他们关上车门的那一刹那,还是很礼貌地添了一句,“sorry,你们继续。”
时汕觉得,干脆当她‘死了’比较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