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守府外人潮涌动,街上人挤人堵得水泄不通。
陈老状告宜春院晴儿姑娘,此事之轰动甚至有过于前日传达突厥人投向之消息。
外围的人群聚集越来越多,太守府口街上一面栏杆已经刚被人群挤倒,好些人如下饺子一般掉进了后面的小河沟里。
事情过于突然,人群中议论纷纷,觉得有些匪夷所思。
昨日之事十分明显,按书生之死根本与晴儿姑娘无关。
陈老骂也骂了,打也打了,至今还纠缠不休,难免显得不够体面。
只是能当街说出陈老不好的人是在少数,更多的人想着的是看看热闹。
白宋挤在人群中,只牵着冬香的手,看不到冬香的人,使着蛮力一路到了太守府门口,人却已是满头大汗。
十几个官差堵在门口,死命地拦着百姓不进入其中,也是用尽了的全力。
白宋被官差拦着,远远地看着里面公堂上墨姑娘已经跪下,居然还被人上了脚镣!
白宋心急,知道墨姑娘在蓟县孤身一人,如今被一个老东西如此欺负,实在是满腔不忿。
“行个方便,行个方便……”
白宋摸出碎银子塞给为首的官差。
官差看着白宋,掂量着银子疑惑问道:“你什么人?”
“我……我是晴儿姑娘的状师。”
官差看看白宋然后点了点头。
白宋赶紧进去,回头对冬香说了一声:“在此等我。”
太守府外面的人多,里面的人也不少,有些上贤书社的学生和先生,也有一些宜春院的姑娘。
她们都是一路看着墨已清跟随来的。
宜春院的老鸨见了白宋,忙不迭地过来,着急道:“白公子,您可一定要救救晴儿啊。”
“到底怎么回事?”
“我们也不知道,一早太守府的人就来了,二话不说就给晴儿姑娘给上了链子,非说是晴儿姑娘迷惑跳河的书生,这是要把杀人的罪过盖在晴儿的头上呢!”
白宋看看公堂上,那陈老赫然就在人群一侧,冷着脸,默默的坐在一边。
在陈老的边上,正是蜀王李湛,捧着一杯茶,依旧笑眯眯的,似乎对案情毫不关心。
堂上,刺史蒋玉脸色铁青,严肃地听着躺下两位老人哭诉。
白宋指着那两位在堂下哭诉的老人,问:“那两人是谁?”
“是跳河书生的父母。”
白宋点点头,离开几位姑娘朝着公堂上走去。
白宋刚一靠近,门口的侍卫就立刻将其拦住。
白宋再次告知,自己是晴儿姑娘的状师。
听完,官差入公堂通报,随即被刺史传唤进入堂下。
白宋进入,立刻引来所有人的注意,跪在地上的墨已清一回头,错愕地看着这男人。
“白公子……”
她没有想到这个男人会出现,想着他或许会在外面的人群中为自己担忧,却没有想过这个人居然这么快就出现在了自己眼前。
轻轻地喊了一声,白宋只是对其点点头,没有对话,朝着堂上刺史大人一抱拳:“草民白宋参见刺史大人。”
身边一位官差手持杖棍往地上一杵,厉声呵斥:“大人面前,还不下跪。”
白宋丝毫不慌,平静道:“我乃晴儿姑娘的状师,公堂之上可允不跪。”
“状师?”蒋玉看着这个年轻人,若有所思,“却也不曾听闻这犯人还有状师。堂下被告,你可承认此事?”
墨已清眉头紧皱,她不想白公子牵涉其中,回头低声道:“白公子,你快走吧,此事与你无关。”
“放心,有我在,觉不会让他们的定你的罪!相信我!”
白宋声音虽轻,却是异常地坚定,听到白宋的话,墨已清心中忽然升起一股前所未有的安全感,也有一种前所未有的温暖感受……
恍惚间,墨已清的内心有些动摇了,她回头看着堂上的官人,郑重地点了点头。
有了身份,白宋环视四周,除了之前的人之外,书生父母身边还有一个年轻人,书生打扮,拿着扇子,一副怡然自得的模样。
看他所在位置,定是代表原告方的状师。
同时,此人面貌有些熟悉,好似在哪儿见过。
白宋看着对方,那人也看着白宋,但看着白宋的眼神隐隐有几分恨意,显然是跟白宋不对路。
看到对方的眼神,白宋恍然大悟,此人不是别人,正是昨日在花船上下棋被自己血虐的什么第一才子苏铭。
原来这才子也接告状的业务。
之前是棋手,现在是状师,两人一对眼瞬间有种剑拔弩张的感觉。
苏铭眼中虽有恨意,但很快专为笑意,似乎是欣喜于终于有了找回颜面的机会,对白宋一拱手:“白公子,咱们又见面了。”
白宋理也不理,转头就对堂上的刺史大人发问:“请问被告所犯何罪?需要先上脚镣?”
苏铭立即接话:“人命关天的大案,按律可先上刑。”
“这么说,刺史大人是已经断案,认定了晴儿姑娘就是杀人凶手?既如此,还审什么审?直接把被告拖出去砍了便是!”
“案情尚有疑虑,本官正在……”
“好个有疑虑,既然有疑虑,那便说明还没有铁证说明此案跟晴儿姑娘有关。既如此,不知刺史大人认为眼下是否合理?!”
“这……”刺史大人看似严肃,实则有些优柔寡断,今日升堂顶着的是蜀王和陈老的双重压力,想着从速办案。
却没想就此短短的两刻钟,外面就来了这么多人。
更没想到还半路杀出来个状师。
白宋不懂太多,但明眼人一看就知道此案是仗势欺人,既是以势断案,那就给当官的看看大势所趋是什么?!
质问一声,白宋转身对外面喊了一声:“让蓟县的百姓也看看,眼下是否合理?!”
白宋一声吼,公堂外的宜春院的姑娘们率先喊了起来:“不合理!不合理……”
声音很快感染太守府外面的人群,一个人不敢议论陈老,但喊一声“不合理”又有什么可怕的?
一时间,外面响起了震天动地的喊声。
刺史大人见状,额间的已多了细汗。
白宋对蒋大人一摊手:“大人,您看到了吗?这才是民心所向。”
刺史大人稍稍犹豫,拧着指着一人:“赶紧把东西给下了。”
白宋得意一笑,给墨已清一个坚定的眼神,墨已清没说什么,眼中尽是感动。
“脚镣下了,也不过是暂时的,不要高兴得太早。”那苏铭低声道,“陈公子是我同窗,他的死虽不是被告直接造成,却也跟被告有着不可分割的联系。早在半月前的,陈公子便天天与姑娘书信通往,从陈家找出了书信中不难看出,陈公子痴迷被告,前前后后为其挥霍不下千两白银。不仅散尽家财,更是抵押了住房地契,害得二老现在无家可归。世人都知道,陈公子是对被告彻底绝望而有了轻声之念,若非被告引诱,陈公子绝不会有轻身之念。”
说完,跪在地上的二老很配合地开始嚎啕大哭,诉说自家孩子平日里是如何乖巧听话,读书用功。
所有的一切都是认识了晴儿才有了改变,更是一口咬定晴儿就是妖女,让刺史大人还个公道。
白宋在一边听着,事情和外界所传并无不同,只是除了两位老人的控诉之外,据说还有陈公子跟晴儿姑娘的书信。
这书信是关键证据。
因为从这些书信的日期来看,可以很明显地看出,在两人认识之初,所谓“晴儿”姑娘的书信里有着很多缠绵的情话。
如果不知事情缘由的人看了,必然认定这书信该是情人之间的交流。
并且在书信之中尝尝会有提到银两,那“晴儿”姑娘的笔下总有各种各样的事情需要用钱。
比如看上了什么首饰。
比如想要给穷苦百姓施粥。
甚至直接提到给自己赎身需要多少。
而在最近交流的书信中,“晴儿”姑娘明显对这位陈公子失去了兴趣,笔锋逐渐冷淡,除了依旧会提到钱之外,不会有半点儿你侬我侬的情话。
从陈公子的书信内容看,轻生早有预兆,但“晴儿”姑娘不为所动。
如果把双方的书信结合到整个案情之中,晴儿姑娘的确有着很大的责任。
白宋看了一份手抄,将事情来龙去脉在脑中过了一遍,但根本不相信,这很明显是有人伪造证据,以白宋对墨已清的了解,她纵然对谁有情也不会说出信中诸多肉麻的话。
墨已清也将所有的书信否认,说愿意马上验字,书信上的文字根本不是出自她的手。
白宋很冷静,示意墨已清稍安勿躁,事情根本还没有到需要验字的地步。
白宋举着几张手抄,质问苏铭:“几封书信而已,如此就能定下杀人罪名?试问这天下男女是否只要收到情书便要接受他人爱意?是否天下凡有拒绝异性求爱者都要对殉情之人负责?男欢女爱,本就分个你情我愿!苏公子,若现在有一头猪说爱你,而你不接受,转头猪撞树上死了,你负不负责?”
“你……你这是强词夺理,信中内容明显有引诱之意。”
“那猪说你是在人群中多看了一眼,也有引诱之意。引诱,不过是你的感觉!断案岂能凭借你的感觉?那我感觉你现在要杀我,出于自我保护,我先把你杀了,我是不是不犯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