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渭欢是什么时候知道真相的?大概是佳儿离开后的一个星期,那天,他逃掉最后一节体育课,回家了!
不曾想到无意听到了李牧芳和戚群的谈话。
李牧芳说:“佳儿离开之后我才从医院得知,在离开的前一个月,她经常前往医院献血,妈,她是为了渭欢,她哪怕要走了,也为渭欢做了最后该做的事情,您真的不该这么对她!”
戚群咬着唇,眼波闪动,似乎也有点悔意,但还是强着性子道:“这也不是我的错,她要走我还能拦着她吗?”
“再说,这件事情上她也不算亏,虽然她当初抽了血给渭欢,但咱家不也好吃好喝的供着她一年吗?”
“还有她那个爷爷,重病期间的医药费不都是我们家出的?要我说,她走了献点血给渭欢以备后患,也只是说明了她还算有良心,别的,也没什么……”
“妈,您怎么能够这么说话呢?”李牧芳叹气,却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了,然后就听到“砰——”的一声踹门声。
李牧芳转过头,看见脸色苍白,目光如炬的李渭欢,瞬间失去了语言!
“你们刚才说的,都是真的?”似乎像是一种执念一般,他低低开口,声音明明波澜不惊,却散发着丝丝的冷意。
“渭欢……”戚群也是吓坏了,她站起身,看向李渭欢,一颗心瞬间坠入了冰窖,冷的很,疼得很。
这么一年来,因为她构筑的那个谎言,李渭欢真的听话了许多,在她生日那天还给她买来了礼物。
那是她的儿子第一次送礼物给她,作为一个母亲,她是欣慰的,落了泪。
那种感觉,至今她也是难忘的,不,这辈子,她都忘不了。
“我再问一遍,你们刚才说的,可是真的?佳儿用血,换的你们对她的施舍?你们给她的一切,都是因为她的血?你们养她,都是因为她的血可以救我?”
“……”一室的沉默不语,戚群的眼泪在流!
“回答啊!”书包砸在桌子上,碰到了花瓶,花瓶碎裂在地,碎片崩落在戚群的脚边,戚群慌了,上前,“渭欢……”
“别喊我!”李渭欢大吼一声,眼光里面有你湿润,他的手指向戚群,一字一顿的开口,“妈,我真怀疑,我是不是您儿子,我们真的,一点不像!”
李渭欢说完这句话,走了,任戚群在后面怎么呼喊,都没有用。
李渭欢去了医院,找到当初自己的主治医生,询问佳儿的住址,但是结果却是无果。
打电话给李牧芸,给父亲李祥臣,都没有询问到消息,他们统一的回答是:佳儿是孤儿,没有家的!
李渭欢曾经为佳儿伤神了很久,但是这种伤神多是愧疚。
事实上,他跟佳儿的相处真的不多,甚至很少,佳儿本事很默寡言的女孩子,哪怕他对她发脾气,她也是清清淡淡的不说话。
比如戚群让她给他送饭,他将饭打翻在地,一口不吃,她也不恼,蹲下身子收拾一切,然后过一会儿,再送来一份,他再打翻,她再送!
她的性格看起来很孤僻,李渭欢甚至一度觉得她有自闭症,但是这不是他所关心的事情,他和她又没有关系。
自然,白玉川等人听他说起他家的一个小佣人佳儿,也会偶尔调侃,说长得漂亮吗?带出来见一见之类。
李渭欢听罢就一个拳头砸过去,“别动我家的人!”
张牧会嗷嗷直叫,“你家的人,又不是你的人,你那么紧张做什么?靠!”
李渭欢咬唇,“我家的人,自然就是我的人!”
一句玩笑话,但是却让当时十五岁的李渭欢,红了脸!
李渭欢有没有喜欢过佳儿?他不知道。
后来十八岁的他疯狂的爱上一个叫顾南溪的女孩,他却很肯定。
他爱着南溪,爱到了骨子里,南溪若是失踪了,他会穷尽一生的去寻找;
可是当初佳儿失踪了,他却只是恼怒的将脾气发出去,再回过头来过自己的生活……
这个世界上所有的命定就是那么奇怪的东西,轮盘一点点的上升,再一点点的下落。
每一次回旋,都是一次轮回,而他的轮回里,“佳儿”这个名字,几乎被他遗忘殆尽!
室内的空气有点薄凉,他伸手搓了搓手,嘴唇很干,甚至连嗓子,也很干。
他端起手边的茶水喝了一口,不够,一仰头,一杯温水就整个的倒尽。
一直白皙纤长的手探了过来,从他手中拿过杯子,走到饮水机前倒了一杯水,又徐步走过来,将水杯递过去!
李渭欢没有接。
“怎么?不是很渴吗?”
女人的声音和十年前一样,依旧清冷非常,但是这份清冷,却让李渭欢感觉到了熟悉!
李渭欢扯了扯唇角,笑了,“听说你现在叫离荧?”
离荧眼波闪了闪,嘴唇微微动了动,似是无奈的松了口,“你可以继续喊我佳儿!”
“为什么起这个名字?离,离开,荧,微弱的光……起这个名字的时候,你很绝望?”
“没有!我说了,你可以继续喊我佳儿!”
“好!”李渭欢有些无力,接过水杯又喝了一口水,沉了一口气后,方才开口,“有一件事情,我得跟你道歉,当年,我并不知道……”
“不用道歉!”离荧打断他的话,扯了扯唇角,“你们没有对不起我,反而是我该谢谢你们,如果没有你们,我爷爷恐怕早就死了,我也不会活的像现在这样好!”
李渭欢突然无话了,这样一场相见,本身就带着太多的不确定性!
譬如他这么风风火火的找到了她,却不知道找到她之后做什么,该做什么,甚至觉得语言都很匮乏,太多余。
“好,那你说为什么会留在h市,没有离开!”
李渭欢想知道原因,不是因为他的窥探欲太浓,只是和谷曦联系在一起,让他难以理解。
“我昏倒在火车站,谷医生的医疗团队正好在火车站附近做健康知识普及活动,我被送到了那里……”
“但是为什么是谷曦?你信任他,超过信任我的家人?”
“他救了我,在询问了我的家庭背景之后,建议我留在h市,并且愿意资助我上学,他问我想学习什么,我选择了医学!”
“他让你留下你就留下?在我们家就可以一声不响的离开?再说,他会那么好心?”
李渭欢想笑,因为曾经受到了母亲的欺骗,让他觉得,或许许多好人好事,都是披着目的性的外衣!
“他认出了我,你住院期间,他去看过你,见过……事实上,我也认出了他……我觉得他是一个好人,我接受他的帮助,因为我想上学,上学是我最大的梦想……”
“所以呢?就因为这样,你就留了下来?”李渭欢不相信会那么简单。
虽然他对离荧的离开,当时并没有什么太强烈的感觉,毕竟别人的人生他没有权利去干涉。
只是那天直到真相之后,才心底那么不舒服了一下,甚至这种不舒服,持续了很长一段时间。
“不然你以为呢?会有多复杂?我不留下来,回到我当初呆的那个小地方,可是那里我还有什么可留恋的,我爷爷死了,那里没有我的亲人,也没有我的朋友,我回去之后,我找谁?对着一个残破不堪,没有一点家的味道的房子,守着一生吗?”
离荧扯了扯唇角,看向他,“自然,我说这些你不会懂,因为你从小就家境富裕,从来就不缺钱,甚至对钱都没有概念,你不知道钱在许多情况下,可以买人的生命,尊严,身体,自由,甚至一切,你也不知道一个人在窘迫无助的时候,他最需要的,其实只有钱,因为他所失去的,许多都可以用钱买回来……”
“够了……”李渭欢打断她的话,“你不用跟我说这些,我的价值观还不至于那么容易被你左右!”
“好吧,那我不说了!”
离荧的声音有些无奈,却又带着莫名的安抚,像是一直轻柔的手,抚向你,让你瞬间失去了发怒泄愤的勇气。
李渭欢咬牙,开口,“我只问你,既然你可以躲在h市十年,为什么不继续躲下去,为什么要来医院看我?你知道我的一切行踪,在背后做这些偷偷摸摸的事情,为什么?你说我不欠你,但是你也不欠我,即然这样,你为什么要这么做……”
离荧眼波闪了闪,扭过头去,声音清冷,“没有为什么,只是恰好小欣是我护士学校的同学,我最好的朋友,我去找她时,从言谈之中知道她正在照顾你,她跟我抱怨许多,她说白天照顾你很累,晚上还要守夜,我也知道你脾气不好,小欣性子软弱,少不得受到你的欺负,作为好姐妹,加上我最近很闲,就替她分担了一点……”
“就这样?”李渭欢的声音中,透露着一丝难以置信。
“不然你以为呢?”离荧的表情淡漠的让他诧异。
李渭欢咬着唇,他很想问一句:那么你为什么叹气,为什么抚摸我的脸,为什么不现身在我面前……你在躲着什么?
可是最终,他什么都没问,一些问题,问出来都变味了。
不管离荧对他有什么心事,他的心中已经进驻另外一个女孩,对别人的感情,他是无法回报的!
李渭欢突然觉得,自己今天来错了,果然,他二叔说对了,他一向是个冲动妄为的人,这一次,也不意外,再一次的任性妄为了!
扯了扯唇角,他站起身,“好,那么谢谢你这几天的照顾了,我还有事,先走了!”
离荧抿了抿唇,问道,“需要我送你吗?”
“不必!”
“那好吧!”离荧没有阻止。
李渭欢走到门边,突然顿住脚步,转过头看她,“我不喜欢‘离荧’这个名字!”
离荧愣了愣,没有说话,其实喜欢不喜欢,重要吗?
曾经她是佳儿,活的很辛苦;现在她是离荧,有了新生,有了自由!
……
李渭欢离开,走的潇洒,第一次知道,有些过往不能去随意碰触,因为你会在过往的碎片中,看到面目全非的自己。
而那个自己,恰是你不想也不敢去面对的。
扯了扯唇角,李渭欢第二次发现了自己的懦弱,第一次懦弱,是因为南溪!
他仰起头,看向头顶炽烈的阳光,他想问自己一句:
是不是因为他的懦弱,他才守不住南溪?失去了南溪?!
或许。
有车子在医院门口停下,李牧芸和涂延铭从车子里下来,看见李渭欢出来,李牧芸松了一口气,然后抬脚向着医院里面走去,“等我一下,我去找谷曦问清楚!”
“不用问了!”
李渭欢扯住李牧芸的手臂,顿了顿,淡淡开口,“该问的,我已经问清楚了!走吧,我们回去!”
还她宁静,哪怕只是暂时的。
他走了,就当他从不曾来过!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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