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尤将军已经取弓箭在手,狰兽跃至高处仿佛还能微微一顿,悬身半空。它的主人就在这时拉满弓弦,一箭射出!

箭头紫光闪烁,凝聚着元力的光芒。这一记如流星追月,赤鸟体积又大,哪有不中之理?

但它危急中猛地向上一蹿,带动铜镜位移,射向它心脏的箭矢就击中了翅根。

赤鸟好像痛苦尤分,一声悲鸣从空中坠下。

此时净兽也从高点下落,尤将军居高临下,目光一转,直接聚焦在贺灵川身上,透出狠色。

这下麻烦大了,少年咝了一声,转身就溜。

留下来打赢了又怎么样,他跟纸片人较什么劲儿?

但有赤鸟教训在前,他一猫腰就跳进大树的树冠里去,免得这位尤将军又是一箭招呼。

尤将军一指贺灵川逃逸的方向:「捉取敌将,生死不论!」

身后众侍卫应了一声,拍马追出。

特么的,他怎么就是「敌将「了?贺灵川猜到是九成是神婆背后捣鬼。

他一边逃,一边还听见尤将军说道:「多谢清虚师兄援手!「

「力所能及!」半空中的术师哼了一声,「这些妖仙太过猖狂,不给教训还会接连来犯!」

清虚师兄?妖仙?

贺灵川默默记下这两个词。

尤将军与清虚是同门师兄弟?

况且他们说的语言与今时不同,要不是贺灵川当真下了功夫刻苦研习,平时还有孙茯苓对练、考试,恐怕他是听不懂的。

对,这几个说的都是上古仙人语!

时至今日,根本没几个活人会用。

这些恶鬼演得好入戏,假作真唱一干遍,是不是就会成真?

后面的骑兵出奇地快,几次险而又险,他差点被追上。

要不是这里街巷建筑纵横,贺灵川还真甩不掉他们。最后他干脆跳入一栋燃烧的大宅,骑兵没办法跟进去,只得勒马在外围奔了一圈,没发现他的踪影就回去复命了。

直到他们离开,贺灵川才从火场中走出来。

他佩戴神骨项链,不惧烈火炙烧,哪怕是赤鸟的真火。

但脸被熏黑却是难免。

楼被烧光了,转眼就塌,附近没人敢站着,他也赶紧离开现场。

经历一番争分夺秒的追逃,贺灵川现在才有空考虑自己的处境。

先前他明明快要赶到甘宅、逮住甘三爷,为什么神婆手一挥,自己就凭空出现在这处战场上?

很明显,即便在这诡异之地,神婆也没办法一下弄死他,否则整这些有的没有的干嘛?

方才他通过眼球蜘蛛收取到的最后一个画面,是甘三爷与神婆定契,后者当场化为飞灰。

这真是,好言难劝该死的鬼。

甘三爷明知神婆来历鬼祟,可到头来还是这么干了。

最终,他败给了自己的恐惧。

贺灵川回想方才城池中的战斗,赤鸟的破坏力惊人,轻易就能召唤出数量众多的火龙卷,好像它自己就能单挑一城。他怀疑北方妖国的大妖们,有没有这种手段。

至于清虚居士等六人都能御空飞行,这明显不是当今术师能办到的,在灵气匮乏的当世,哪有术师还能飞行?

何况他们将赤鸟称作「妖仙」,难道?

贺灵川脑海里有了个大胆的猜想。对了,先前他在紫竹苑斩杀的纸人,说自己是尤将军手下的百夫长。

也就是说,这两边的恶鬼出自同源?

嗯,他得尽快离开。

就在这时,他忽见前方又一阵骚乱,数骑奔逃在前,效林

军追击在后。

哎,这个古怪的场景里面,居然会出现熟面孔?

贺灵川一眼认出,在逃的正是吴劲松等人。

只不过他们原有七八人,现在只剩三个了。

「往这里来!」他招呼吴劲松。

这三人闻声策马向他奔来,追兵紧随不舍。

贺灵川仗着自己有神骨项链不畏焚烧,两下跳到大火冲天的建筑里,运真力于双足,猛然践踏两根圆木。

吴劲松刚刚奔过贺灵川脚下,就听「夸嚓」一声巨响,一回头恰见熊熊燃烧的大木头从天而降,精准砸在追兵的脑门儿上!

后排军士紧急勒马,再也不敢上前。

巨木又是两下燃爆,火星四处喷溅。

却有一人蹈火而出,胜似闲庭信步,无惧身后烈焰滔天。

吴劲松等人都看呆了。

哪怕他们此刻五感鲁钝,也不由得生出了「这小子真帅「的感叹。

然而贺灵川巾不过三秒,因为另一根巨木也被烧断,砸了下来。

他一个箭步跳到吴劲松后座:「走,快走!「这几个傻子发什么呆?浪费他好不容易争取来的时间。

四人骑马疯狂逃蹿。

九拐十八弯跑出一里之外,周围喊杀声越发微弱,后面也没有追兵,吴劲松等人才放慢了马速。

贺灵川问他:「你们怎么进来这里?」这几人好不容易获救,真是天堂有路不走。

「我们在湖边搜了几圈,没找见什么线索,又觉困乏劳累,就想进县里落脚。「他们被弄进来好些天,几乎没进水米,不渴不累就怪了。「刚下山就进这里了,还折损四个兄弟。」

他们一共七人,因寡不敌众被杀了四个。

「你们没先进吴泽县?」

「没有。」

贺灵川也大致明白了,先前自己进入的恐怕也不是真正的吴泽县,而是类似于这个战场的奇异空间。

问题是,该怎么出去呢?

「无论幻术阵法还是迷宫空间,都会有破绽,都会留一线生门。「这不是施法者仁慈,而是法则,若不留生门,这空间本身根本搭不起来。他问这几名骑兵:「这一路奔来,可发现什么与外界迥异的不协同之物?「

吴劲松苦笑:「这里样样都与外界迥异,样样都不协调啊。「

外界能是这样战火滔天的模样?

「我最先进入的却是吴泽县,直到要阻止甘三爷与神婆定契,才被打发到这里来。「贺灵川沉吟,「为什么不从一开始就把我扔进这里?「

吴劲松问:「它在吴泽县更容易弄死你?「

「也即是说,这个战场不是它的第一选择。莫不是因为……不好掌控之故?「贺灵川看向大火中的城池,「这里的恶鬼都很入戏,各演各的,或许不大听它指挥?」

吴劲松更迷糊了:「什么恶鬼?「他是失了魂魄,但智商没下降,为什么听不懂?

贺灵川看他们神情,也证实自己的猜测没错,满场飞奔的恶鬼和纸片人只有他才能辨识,别人都被蒙蔽。

他正要开口,忽然咦了一声:

眼球蜘蛛突然远离!

之前忙着应对这个战场,他没再掉换视角,但始终隐约能感觉到眼球蜘蛛的方位和距离。

方位不用说了,格外飘忽,有时在东、有时在西,贺灵川竟没法子循踪而去,就好像自己所处之地是个圆,而甘三爷走在外围的圆环里。

然而就在这时,他感觉到自己和眼球蜘蛛的距离骤然拉大,大到双方的联系都若有若无。

信号不好吗?它去了什么地方?

贺灵川立刻切换视角。

眼球蜘蛛还趴在甘三爷身上,从它的角度看出去,景致已不是甘家的宅院。

有竹林有荒草,有半颓的小楼,后方还有一汪碧水——

看样子,甘三爷居然又回到莫愁湖边!

他还慢悠悠走回小楼,扶正椅子,在桌边坐下,然后将镜子放到桌上。

镜子?

此时眼球蜘蛛已经悄悄趴到甘三爷肩膀,从它角度往下看,正好把铜镜看个通透:

镜面已不是黄澄澄一片,反而是火焰与黑烟齐飞、妖兽与军队战斗的场景。

不像镜子,倒像个屏幕了。

这场景好熟悉,不就是自己身处的战场吗?只不过甘三爷换了个俯视的全局视角。贺灵川心头恍然:

原来自己在镜子里?

他忽然想起两个细节:

方才冲进甘宅庭院,硕大的汉白玉影壁上绘的是花前月下图,边上一片空白。

这就不合理。

影壁的作用除了遮掩后方景物、造就曲径通幽的意境,多数还要镌画题词来提趣。贺家两次搬家,应夫人都格外重视影壁。

那片影壁上有画了,可字在哪儿呢?

作画不题字,就好像美人出门不施脂粉,还有谁认得你?

先前他跳过影壁,也没空多看,但扒在圆月门上时顺势往下一瞥,还是看见了一行歪歪斜斜的小字:

莫二到此一游。

就在门底墙根的位置,被绿植掩住,大概是炭条写出来的,也不知是多久前留下。若非贺灵川居高临下,险些看不见它。

最重要的是,这行字是反着的。

就好像他在手上写几个字,然后去照镜子,镜中映出来的字,就是反的。

从这里思索开去,他返回吴泽县以后,好像的确是一个匾额、招牌、对联都没看见,就连紫竹苑的招牌也被摇曳的竹枝完全挡住。

此刻想来,那就是镜子主人不愿让他发现个中秘密。

只不过百密还有一疏,圆月门上的小字,连它都没注意到,自然也不会抹去。

但那是在吴泽县。

「往那里去!」贺灵川往附近看了看,就示意吴劲松策马奔近一座五层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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