独孤问故作颐指气使的神态,转头对拓跋乞梅道:“我们去神威军另有要事,尔等药农就不用通往了。”
语毕意味深长地看了一眼拓跋乞梅,拓跋乞梅心领神会,神威军中定然有古怪,党项羌药农只是悍勇,但武功平平,若是野战尚有一战之力,若是城中有埋伏,反而成了累赘,不如让这些高手放开手脚独闯虎穴,自己率人在外作为奥援,于是叉手称是,带着人马转身走了。
王队长身后之人显然对党项羌人也没什么兴趣,任由他们离去,而不置一词。
剩下的人独孤问和萧大有在前,江朔、独孤湘、葛如亮夫妇在后,其余江湖盟的弟兄,分作三群,跟着南霁云、王栖曜、拓跋朝光三个神箭手,呈倒锥形围在其后,跟在这队唐军身后进入了神威军镇。
进入城门之际,孤独问悄声问萧大有:“可有瓮城?”
瓮城是在城门以内另设一门,一旦进入,两边门一关乱箭攒射,倒也有些难缠,但萧大有立刻摇头道:“神威军筑城仓促,并无瓮城、马面之类的防御工事。”
身后的独孤湘“哼”了一声道:“就算有瓮城,七八尺高的城墙可也拦不住我们。”
然而进入城门之后的情景却让众人大吃一惊。
神威军只有外面一圈城墙是石木所筑,城内多为军帐,军帐亦未布满城中,自大门进入后是一大片空地,料想是用来集结兵马之用的。而此刻,有上百人被绳捆索绑,押在空地中央。
只是出乎众人意料之外的是,被绑住的的身着灰衣灰袍的隐盟武士,而以刀剑押着他们的却是大唐军兵。众人身后的有一土堆的高台,想来是点将台,台上此刻却铺了毡垫,数人在台上饮宴,两员不认得的唐将只是在两侧作陪,而中间的主宾另有其人。
那人见众人进城,立刻起身,一揖到地道:“小侄拜见独孤丈。”
独孤问上下打量那人一番,忽而笑道:“我道是谁,原来是回纥怀仁可汗的孙儿……”
原来方才中央坐着之人,正是怀仁可汗的长孙叶护,说话间叶护已经跳下台来,和众人见礼,独孤湘上前道:“叶大哥,你好呀。”
叶护望着独孤湘一愣神,随即喜道:“呀……原来是湘儿妹子,出落得愈发清丽了,我可差点认不出来了。”
独孤湘与叶护也有三年未见了,三年间十四五岁的少女和二九年华的女子向差还是十分大的。
江朔亦上前见礼,叶护更是又惊又喜,道:“溯之,都说你遭遇了不测,今日方知都是谣言。”
江朔道:“可也不都是谣言,我被皮逻阁、叶归真打伤,坠入冰川,险些丧命……”他知道此刻不是所说以往经历的时候,没有再详细说自己的过往,问道:“怀仁可汗呢?那日他和我们在一起,只是他先走脱了。”
不料叶护忽然转为悲声道:“爷爷那日只身入吐蕃,结果回来时就已受了重伤,之后在病榻之上躺了一年,一直不见好转,第二年也就是天宝六载,他便已经去世了。”
江朔闻言大惊,恨恨地道:“当年也是皮逻阁偷袭,打伤了怀仁可汗。今日我们本已擒住了他,却又叫他跑了……”
叶护惊讶道:“听说去岁皮逻阁就已经病故了,现在南诏之主是他的日子阁罗凤。”
独孤湘道:“嘿……不瞒叶护大哥,我们也是今日才知皮逻阁其实未死,他现在还在吐蕃四处溜达,是想要利用隐盟给他儿子阁罗凤扩大南诏版图铺路呢……哎……对了,难道你爷爷也是?”
叶护忙道:“不,不,我爷汗是真死了,我亲眼看他落葬的,现在的回纥之主乃是我父汗登里啰没蜜施颉翳徳蜜施毗伽可汗。”
他说的这名号是一长夹了回纥尊号的汗名,其实叶护的父汗一般被称作“英武可汗”。
独孤湘忽道:“呀……这样的话,叶护大哥你不就成了回纥国的太子了么?”
叶护脸一红道:“湘儿妹子,你别拿我开玩笑,我阿弟移地健强我十倍,父汗百年之后,移地健更有资格作汗王。”
回纥人不像汉人,将嫡长子继承看得天经地义,相同血脉能者为王也很正常。
独孤问打断他们道:“好了,好了,离别之情融后再叙,叶护王子,我且问你,你们回纥人怎么会到这里?这地上绑着的这百十来号又是怎么回事?”
独孤问眼尖,已经看到唐军身边还有不少兵器甲胄形制不太一样的回纥武士。
叶护道:“隐盟害死了我爷爷,更挑动回纥一东一西的契丹和葛逻禄反叛汗国。父汗带着移地健四处征战,稳定汗国疆域,命我在河陇之地,密切关注隐盟的动向,此番就是被我探听到隐盟阴谋破坏唐军攻伐石堡城的行动,我才领着一百回纥健儿进入西海之地,昨夜见到应龙城火起,我料想下一步隐盟定然会袭击神威军,因此引军到此。”
方才两位唐将中的一个不失时机地插口道:“是了,多亏了叶护王子,我们本已被这帮灰袍贼人赚开了城门,若非回纥武士相助,神威军早就沦陷了。”
叶护也笑道:“一开始报有一队人马前来,我们只道是隐盟卷土重来了,这才派出哨探加以阻拦,诸位勿怪。”说着叉手捧心,对着众人团团而拜。
此刻众人都暗自赞赏叶护颇有为大将的才智,江朔也好,葛如亮也好,可都没想到隐盟还有同时进攻应龙城和神威军这种选择,若非叶护,今日神威军必然失手,到那时候,若守城的隐盟采取龟缩防守,怕也不易攻破。”
萧大有道:“高、李两位校尉,你们的叔伯呢?还有我帮的徐来、彭孤帆等弟兄们呢?”
原来这两员唐将,一个是高秀岩的侄子,一个是张守瑜的表侄。
姓高的校官道:“萧把头,应龙城火起后,两位将军都被翰帅召去石堡前线商量对策了,徐大哥等几位漕帮的英雄也都跟着去了。就是在他们离开之后,隐盟才冒充漕帮之人,赚开了城门。”
独孤湘一脸兴奋道:“嘿,看来我们只能到前线去找翰帅了。”
哥舒翰出自突厥哥舒部,单名一个翰,因此军中都习惯称他为“翰帅”
江朔道:“好,那我们就快点出发吧。”
叶护却忽然语气坚定地道:“不可!”
江朔惊问其故,叶护道:“隐盟做事计划周详,不可能只靠这一百多人来灭神威军,只怕另有蹊跷,隐盟还有后手。”
独孤湘问道:“是什么后手?”
这时就听南霁云大喊道:“后手来了!”
方才确认了城中没有危险之后,南霁云就带着王栖曜、拓跋朝光一齐登上了城头警戒,忽见南方尘头大起,料想是有敌人来袭,这才出声示警。
众人闻言纷纷跃上城头,这神威军的石木城墙低矮,外面看尚有七八尺,从内看,不过三四尺高,因此不论功夫高低,登上城墙都没什么困难。
尘头不断接近,众人看清了,这是两拨人一个在前面跑,一个在后面追。
后面追的似乎是吐蕃武士,他们没有具装,应该是一支弓骑的轻军,而跑在前面的却是拓跋乞梅索帅的西海党项羌。
吐蕃弓骑仗着自己强弓的射程远,距离很远就向党项人发射箭矢。党项羌人会身发弓,却由于己方弓箭射程短,而纷纷坠地,只有一支箭脱颖而出,准确地射中了为首之人。
射箭之人自然是拓跋乞梅,他每箭必中一人,故而导致吐蕃人不敢追的太紧,但往拓跋乞梅身后看,吐蕃轻骑、重骑联天蔽日,少说有数千人,只靠他的这一手伸射的本事,尚不足以吓退吐蕃追兵。
果然,不一会儿,吐蕃弓手就开始追着拓跋乞梅攒射了,党项羌人极善控马,他们不断改变速度、互相穿插,以改变军中各骑手之间的相对的位置,但只要拓跋乞梅开弓,射不了几箭,他的位置就会暴露,招致弓箭如雨落下,如此一来党项人几乎被吐蕃打得抬不起头来,只能伏在马上不敢起身。
拓跋朝光见状大急,拓跋乞梅和他同宗同脉,焉有不急?他高声喊道:“快开城门,快开城门!”
两员唐将却犹豫了,二人互相对视,都知道若开城放党项人进来,若来不及守御,神威军便要陷落了。
因此高校尉瑟瑟道:“两军距离太近,若开城门,只怕吐蕃人也要冲进来了。”
拓跋朝光一听就急眼了,一把薅住高校尉的衣襟道:“难道坐视我阿兄的生死不管?”
这边还在撕扯之间,却见几条身影闪过,只见江朔、独孤湘和众槽帮的豪侠,一齐冲下了城墙,这些人跑起来都可迅如奔马,不一会儿就从两侧绕过党项羌人,去突袭他们后侧的大军,另一边,承重的城门嘎吱吱地被内里的军兵打开了。
另有一队回纥人和汉族人冲城中冲出,横亘在党项羌人和吐蕃人之间,遇见破空只声不绝于耳,回纥人则手中各舞兵刃拨打雕翎,保护拓跋乞梅和党项羌的的骑兵退入城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