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朔遍寻不着,只得又回到楼上,李龟年见他神色焦急,忙问道:“江小友,出了什么事”
江朔急道:“和我一起来的伴当都不见了。”
公孙大娘道:“我记得你是和韦相公一起来的,是否韦相公对几位弟兄另有差派”
众人再寻韦坚,才发现不知何时韦坚也不见了。
这下连公孙大娘也着急了,韦坚是当朝三品大员,若真在左教坊出了什么闪失,她可吃罪不起,公孙大娘唤一个女弟子道:“十二娘,你快招呼众弟子一起寻一下韦相公漕帮的诸位兄,你自去问一下两道门的小厮,有没有见过这几位进出教坊”
江朔急道还:“有个十五岁的女孩……”
那弟子叫李十二娘,唱个喏出去了,不一会跑回来对公孙大娘道:“院子里各处都找了,不见这几位,守门的小厮也说没见着韦相公,车马场上韦相公和漕帮诸位把头的坐骑也都具在。”
这下公孙大娘也紧张起来了,急道:“这可如何是好太平盛世朗朗乾坤,还真有强人混进了神都作乱不成”
江朔道:“韦相公虽是文士,但谢、卢二位都是高手,就是湘儿轻功也好的很,哪怕遇到强敌也尽可以支撑一时,不可能一点声响也没有,就此被掳去。”
安庆宗上前道:“江少主,贵帮几位把头都是老江湖,就算骤遇强敌,应该也会留下一些蛛丝马迹,不妨仔细找一下吧。”
江朔见安庆宗,突然想到燕军曾阴谋搅乱江湖盟,自己又听到燕军和大食密谋倾覆大唐,燕军想要对付自己和漕帮是再正常不过的了,他怒目瞪视安庆宗道:“你到来做好人,怕不就是你们燕军搞的鬼。”
安庆宗忙摇手道:“江少主,你怎会这样想今晚我和珠儿一直在宴席上从未离开啊……”
江朔道:“两年前你弟弟安庆绪就想掳了我去北地,现在来掳韦相公和湘儿也不足为怪,至于你从未离开宴席,燕军麾下高手众多,还需要安公子自己动手么”
李珠儿怒道:“大公子敬你称你一声少主,你还真把自己当回事,颐指气役起来啦你有什么证据却来这里平白诬赖人!”
江朔被她一顿抢白,不禁气结,却也不肯退让,道:“我确是没有证据,但除了燕军,我在雒阳并无仇家……”
李珠儿闻言正要发作,安庆宗却阻住她,对江朔道:“无怪少主怀疑,我阿爷、二弟这些年所作所为确实有很多不是之处,尹先生与少主的过节,庆宗也有耳闻,只是我是我,二弟是二弟,庆宗可以指天为誓,绝对没有做不利于韦相公和漕帮众把头的事。”
李龟年也劝道:“韦相公是治水名臣,与安中丞并无罅隙,安大公子更无理由掳了他去啊……”
这时李十二娘忽然惊呼道:“这是什么”
众人走过去看,原来在卢玉铉坐过榻前的案子上有一个火焰形的令牌,此前江朔没有发现是因为这个令牌完美的嵌入了桌面内,江朔以为是案上的图案,但李十二娘熟悉楼内家具,知道这图案并非桌上原有的。
江朔疑惑道:“这个图案是什么意思”
安庆宗却认得,对江朔道:“此乃摩尼教的令牌,摩尼教行事之后往往留下此牌,不过这令牌深深嵌入桌面,来人功夫甚是了得,怕不是慕阇就是拂多诞,江少主可是得罪了魔教”
江朔吃了一惊,立刻想到那日黑船上的摩尼教大慕阇多乙亥阿波,怒道:“燕军与摩尼教早有勾结,那日被我撞破,大公子还在这里装什么傻”
安庆宗叉手道:“胞弟与少主你的恩怨我实不知,我和乃父乃弟不是一路人,韦相公和漕帮诸位大侠绝非庆宗安排人掳去的。”
李龟年也道:“韦坚与安太仆并无龃龉,且同在京城为官,一旦事漏如何自处我看安太仆无论如何不会将韦相公掳去的。”安庆宗官拜检校太仆卿,因此李龟年称他为安太仆。
江朔究竟年纪轻,没有太多江湖阅历,原来还可以请教卢玉铉这样的智囊军师,现在漕帮诸位老江湖都不在身边,他无人可问,见安庆宗一脸真诚,一时六神无主,不知道该不该相信安庆宗。
李龟年却道:“摩尼教早已被圣人下敕严加禁断,只道早已被逐出中原,不想竟然还在暗地里活动,安太仆,听你前面所言,似乎知道这摩尼教的底细,你是否知道他们可能把韦相公诸人掳去了哪里呢龟年报于千牛卫让他们去去搜找。”
安庆宗问李珠儿道:“珠儿,你可知道摩尼教的人在哪里快说与大家知晓。”
李珠儿道:“我不说,这江少主对公子无礼,我们又何须助他”
江朔听李珠儿说“不说”,而非“不知”,知道她定然知道底细,忙叉手道:“安太仆、珠儿姑娘,是我莽撞了,还请原谅,珠儿姑娘你若知道他们在哪里,还望不吝赐教。”
李珠儿转过身去道:“不敢当,我若说了,难保江少主不会说是我们早已勾结好了。”
安庆宗温言劝道:“好珠儿,你就不要为难溯之了,现在形势紧急救人要紧,快告诉他吧。”
李珠儿道:“好吧,不过我可不能保证他们在那边,不要到时候寻不着人,又来编排我们的不是。”
江朔忙道不敢。李珠儿这才道:“摩尼教总坛在中昆仑。”
江朔惊道:“昆仑距此三四千里,特也的远了,莫非魔教之人真会缩地之法”
李珠儿嗤道:“中昆仑可不在昆仑山,就在河水北岸的王屋山。”
江朔奇道:“王屋山怎么也叫昆仑”
李珠儿摇头道:“那我可不知道,我只知摩尼教和二公子的人传递消息,都是以中昆仑称呼王屋山。”她瞥了一眼江朔道:“你可不要误会,我原是安中丞的近侍,因此知道这些事,后来安中丞让我随着大公子才来的二京,摩尼教只与二公子勾连,他们做些什么我可不知道。”
安庆宗道:“珠儿你可知他们具体在王屋山何处这王屋山这样大,溯之怎么找的到”
李珠儿道:“我原想说不知,但不敢欺瞒大公子,我曾无意间听到安中丞与二公子交谈,才知摩尼总坛在王屋山的一座佛寺内,只是到底是哪座佛寺我可就不知道了。”
李龟娘道:“王屋山是道家第一洞天福地,道观倒是多的很,可从未听说过有释家寺庙啊。”
公孙大娘道:“龟年你不是本地人不知道,这王屋山啊还真有个寺庙,是北魏时建的,在王屋山最东麓的盘谷口,叫盘谷寺,整个王屋山只此一个佛寺,王屋山道教兴盛,盘谷寺香火自然不旺,开元年间就已被废弃了,不过却没听说魔教盘踞其中。”
李珠儿道:“摩尼教是钦定的邪教,自然不敢大张旗鼓,想来是以佛寺做遮掩。”
江朔道:“既然如此,我这就去那盘谷寺一探究竟。”
李龟年道:“现在早已宵禁了,坊内虽可掌灯,欢歌燕舞亦无所禁,但却无法出入坊门。”
江朔道:“这却无妨。”说着就要往外走,安庆宗道:“慢来,慢来,江少主初到雒阳,可知如何去王屋山。”
江朔心道不错,自己初到雒阳,别说去王屋山,就是这雒阳城如此广大,只怕也走不出去。安庆宗见他踟蹰,道:“不如让珠儿陪你去吧,珠儿随我多次到过王屋山访道,可以给你做个伴当。”
李珠儿气道:“大公子,人家只当你是坏人,咱们又何必去贴他的冷脸”
安庆宗道:“珠儿,我是安禄山长子,江少主对我们有所怀疑也是人之常情,但今日之事兹事体大,你还是要以大局为重。”
李珠儿道:“就怕他当我是坏人,不肯与我同去。”
江朔心道就算你有什么阴谋,我又有何惧当下叉手道:“是江朔错了,还请珠儿姊姊领路。”
李珠儿还待要数落江朔,安庆宗暗中捏了一下李珠儿的手,李珠儿这才道:“好,走吧。”她问明公孙大娘盘谷寺的所在,她本去过王屋山多次,大娘一说,李珠儿便知如何前往了,她步出楼外,站在二楼回廊上,转头对江朔道:“少主请吧。”李珠儿生的胡人面目,更兼神色冰冷,站在回廊上,在外面清冷月光和楼内和暖的烛火相互映照下倒是别有一番风致,明艳不可方物,江朔看了不禁面色微微一红,忙低头叉手称是。
李龟年却惊道:“此刻可打不开坊门。”
却见李珠儿已飞身跃到楼外,几个起落已上了院墙,回头仍是冷着脸对江朔道:“小心跟紧了,我可不会等你。”说着飘身下了围墙。
江朔闻言足下一蹬,也跟着飞出楼外,逐着李珠儿下去了,两人行如鬼魅,直惊得李龟年和公孙大娘面面相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