丰州以南的河面上也一样被茫茫大雪覆盖,雪巴经停了,太阳远远升在半空,温和地照耀着大地。
在宽达十几里的黄河河面上,布满了黑压压的小黑点,远远望去,俨如大把黑芝麻撒在皑皑白雪之上。
当黑点越来越近,却是数千架满载隋军士兵和物资的大雪橇,每辆雪橇由两匹挽马拉拽,在厚厚的白雪疾速奔跑。
在每辆雪橇旁边,跟着奔跑着十几匹战马,它们用厚厚的软布裹着肚子和腿部,长时间地在冰面上奔跑,冰面的寒气会让战马无法忍受。
这是一万五千名隋军将士,为首大将便是丰州总管裴仁基,此时灵武郡已经被一万唐军占领,他们的任务就是南下夺回灵武郡。
可以说,这是隋军反击的开始,当隋军在马邑郡的决战中战胜了突厥,隋军反击唐朝的部署便全面开始实施了。
事实上,早在隋军被迫撤离灵武郡时,杨元庆已经将反击唐军的计划送到了裴仁基手中,所谓危机,就是危和机的组合,在危险中看到机会。
在渡过突厥的危险后,那他们迎来了机会,几乎每一个隋军将士的心中都憋着一股气,甚至包括老将裴仁基,他心中也是充满了复仇的杀机,击溃唐军,把他们赶出灵武郡。
“裴总管,其实让唐军占领灵武郡,他们就会从陇右和关南迁移人口来,那时我们再占领灵武郡,岂不是更有收获?”
问话之事是坐在裴仁基身后的秦怀玉,裴仁基也很喜欢这个年轻机灵的徒孙,总是把他带在自己身边。
裴仁基微微笑道:“灵武郡有丰沛的水源灌溉,又有足够的热量,土地肥沃而广袤,一直便是我们的粮仓,如果被唐军夺走,对我们粮食会产生很大的影响,更重要是,我们必须要配合楚王殿下的全面反击策略,打击唐朝的嚣张气焰。”
裴仁基见秦怀玉还是若有所思,知道他还不是很满意自己的答复……又笑道:“这就好比你和人打架,旁边有多人在看,包括很多依靠你保护的人,刚开始你被人打趴下了,但你马上具有了反击能力,你说会等过几天再来报仇,还是立刻把对方打趴下?”
秦怀玉也笑了起来,“总管当我是孩童呢!我明白总管的意思,我们现在反击是在鼓舞大隋军民的士气,夺回重要的战略之地。”
裴仁基点了点头,他目光又投向远方,他对击溃唐军,夺回灵武郡充满了信心。
……
淮阳郡宛丘县,一支一万骑兵组成的队伍正疾速向南进发,这同样也是一支隋军骑兵,为首大将正是河南总管徐世绩,他也接到了杨元庆的命令,命令他佯攻荆襄。
骑兵队在一望无际的雪原上,沿着宽阔的官道迅速向南疾奔,两边是成片的麦田,冬小麦已经种下,被厚厚的积雪覆盖着,等待着明年开春的到来,再远处是一座座村庄,四周被河流和树林环绕,此时已是清晨,村庄冒起了炊烟。
徐世绩抿着嘴一言不发,这段时间他的心情不太好,中原大战之后,他几乎就没有什么事了,无论是远征高丽的战争还是发生在马邑郡的隋突大战,都没有他的份,他觉得自己有点被边缘化了。
当然,他也明白,关键是隋军没有攻打青州,否则自己也不会这么清闲,心中虽然有点不平,但他毕竟是一方总管,他得服从大局,服从杨元庆的指挥。
队伍又向前奔行了一段路,离宛丘县已经不远,徐世绩见路旁有一片茂密的松林,虽然松树上挂满了积雪,但树林里面似乎还比较干燥,他随即马鞭一指,大家进树林休息片刻。
十几名斥候先向树林里奔去,片刻出来大喊:“总管,树林里没事,可以休息!”
骑兵们纷纷离开了官道,牵马进了松树林,松林里弥漫着一股松脂的清香,到处是一堆堆积雪,这是从树上落下的雪,大部分地方都比较干燥,地上铺着厚厚的松针。
士兵们纷纷找松树坐下,给战马喂了干草和水,从马袋里取出冻得冰冷的面饼和干羊肉片,撒上盐末和辛辣料,卷起来便大口啃咬,又取过水壶猛喝几口,低声谈论起马邑郡的隋突大战,这是所有人都关心的事情。
徐世绩也坐在一棵树下,慢慢吃着干粮,心中却在想着攻打青州之事,他有一种预感,解决完突厥后,楚王下一步极可能就是取青州了。
这时,他的副将高子开坐在他身边,笑道:“总管,你说我们索性就拿下荆襄算了,干嘛还要佯攻?”
“拿下荆襄就靠我们这一万骑期……”
徐世绩瞥了他一眼,冷笑道:“你以为占领一个地方就这么简单吗?洛阳有二十万唐军,一旦他们攻下洛阳,下一步就是吞并中原,也可以,他们占中原,我们拿荆襄,你认为现实吗?”
高子开挠挠头,“这倒也是啊!荆襄和我们隋朝不挨边,朝廷送份公文都过不来。”
“占领一处地方不是你想的那么简单,当地士族是否肯接受你,民众是否拥护,官员是否忠心,军队的粮食怎么解决,这些都是大问题,当年杨玄感占领关中,关中人肯接受他吗?最后还不是一败涂地,还有我们占领河北,仅仅是占领罢了,为了真正控制河北,让河北人归心,楚王殿下不知费了多少心机,耗费多少钱粮,到现在才开始动河北官场,这都快一年了。”
徐世绩说得这,叹了口气又道:“还有中原,其实也是麻烦事,我们撤离时,你看有谁挽留我们?唐军过来时,你看又有谁起义反抗?中原人比较认同瓦岗军,要是瓦岗军还在,我们想夺取中原,那就很难了,这个我比谁都明白,这也是殿下让我留守中原的缘故。”
高子开低头沉思片刻,又道:“这么说,李密离开中原是其实是一个失策,是这样吗?”
“恰恰相反!”
徐世绩笑了笑,“翟让虽然短视,但他很仗义,有肉大家吃,有钱大家用,打土豪,夺官仓,把粮食分给贫穷农民,所以河南民众对他率领的瓦岗军非常拥护,但李密则认为翟让得罪士族,成不了大垩事,所以把他杀了,自立为魏王,但杀了翟让,他在中原也渐渐呆不下去,只能被迫南迁江南,一方面是避开隋唐的威胁,另一方面是想寻求南方士族的支持。”
高子开虽然也出身北海高氏名门,但他是员武将,只知道服从任务打仗,从没有考虑这种大局,今天徐世绩一番话忽然让他明白了很多事情。
他默默点了点头,“我明白了,以后还请徐总管多多指教,我很想知道这些东西,而不是一味的打仗。”
徐世绩拍拍他肩膀,笑道:“那我先给你布置一个题,你自己考虑,为什么殿下不直接拿下青州赈灾,而是让青州灾民逃到河北去再赈灾?”
高子开眉头皱成一团,苦苦思索这个问题,徐世绩却笑道:“边走边想吧!”
他又对周围的军官道:“通知弟兄们出安了!”
“呜,号角声吹响,这是出发的命令,隋军骑兵纷纷收拾上马,奔上了官道,马蹄轰鸣,一万骑兵又向南方疾奔而去。
……
……
正如唐相窦轨的预测,杨元庆率军在次日中午时分杀到了长安,军队占领了灞上军营,在军营内他们得到粮食、肉食和草料的补充,士兵们饱餐一顿,都纷纷休息了。
一夜的强行军,使人马都已困顿不堪,在一间空房内,杨元庆非站在沙盘前沉思着下一步的行动。
昨晚行军时,他已看到了一路上的烽火,长安必然已经知道了隋军杀来的消息,他可以想象现在长安城的严阵以待。
虽然从一开始,杨元庆就并没有打算夺取长安,那毕竟不太现实,他们没有带攻城武器,想攻下近三丈高的城墙,那几乎不现实。
但就这么绕城而走,这也不符合他的此行的目的,他要把长安和关中扰得鸡飞狗跳,逼李渊全线撤军,至少把大部分军队都撤回来,为他的反龘攻创造条件。
这次长安该怎么打?杨元庆久久沉思着,这时,门外传来褒报声,“启蘖殿下,斥候回来了。”
杨元庆精神一振,立刻道:“命他进来!”
片刻,一名斥候校尉匆匆走进房间,单膝跪下蘖报:“启禀殿下,卑职探得长安情报。”
“说吧!”
“禀报殿下,长安城今天九座城门关闭了八座,只有明德门开了一个时辰,现在已经关闭了,卑职调查了一些情况,听说守城的主将是相国窦轨,守城士兵都是羽林军和金吾卫,还动员了两三万青壮协助守城,城头上混乱,他们主要集中在东城和南城一带。”
杨元庆目光注视沙盘,这时他的目光落到北面,那是他极为熟悉之处,他从小就在那里打猎为生。
“龙首原的驻军有多少?”杨元庆记得龙首原有一个大军营。
“回蘖殿下,龙首原军营就是金吾卫的军营,他们已全部入城,军营内空无一人。”
“空无一人?”
这时,杨元庆心中忽然生出一个大胆的杜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