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帐内一片哗然,人人怒视帐外,只见帐外走进三人,为首是两名突厥贵族模样的男子,他们推开了帐门口的守卫,迈步走进来。
乌图离帐门最近,他霍地站起身,指着来人怒斥,“你们是什么人,竟敢擅闯可汗大帐!”
“乌图,你当真不认识我吗?”
这时第三个人走了进来,他是一个二十岁出头的年轻人,他似笑非笑地看了乌图一眼,乌图脸色大变,扭头向站在帐边的阿努丽望去,阿努丽脸色刷地惨白,向后退了两步,她认出这是薛延陀部大酋长之子薛乞罗,三年前,她的父汗为了拉拢薛延陀部,便将她许配给薛延陀部大酋长之子,就是这个薛乞罗,但她喜欢的却是勇士乌图。
“乌图,你坐下!”
启民可汗缓缓站起身,他极力掩饰住眼中一丝惊慌,笑呵呵道:“原来是远道而来的西方雄鹰,怎么有勇气飞过了金山?”
先走进帐的两人,一个是西突厥步迦可汗之弟,叫阿史那伯翰,另一个年轻勇壮者是步迦可汗的侄子,叫阿史那俟利伐,而后面年轻人则是薛延陀部俟斤之子,名字叫薛乞罗。
长孙晟已经坐下,他心中充满了冷笑和警惕,东西突厥以金山为界,这里离金山还有数百里,步迦可汗的弟弟和侄子却堂而皇之出现在大帐内,居然事先都没有通报。
这说明他们在自己之前便已经先到了可汗行营,所以染干的侍卫才没有拦截他们,这就证明了染干和西突厥确有勾结.
这也是长孙晟来这里的原因,染干虽然投靠了隋朝,但他并没有彻底臣服大隋,他甚至想和西突厥结盟,这是大隋王朝绝不容许,如果东西突厥结盟,那就意味着大隋王朝的北方出现两个强大的敌人,他们早晚会同时进攻大隋。
大隋王朝的北方策略是东西突厥永远敌视对立,他们互相征伐,消耗实力,而无力南图隋王朝。
正是担心东西突厥和解结盟,所以长孙晟才赶来安抚染干,阻止他和西突厥的结盟,不料还是被达头的使者抢先一步。
长孙晟将金狼头大旗放在桌上,不露声色地观察形势变化,他想看一看,染干会怎样应对?
杨元庆也没有说话,他慢慢喝着酒,观察着帐篷内的每一人,他已经发现一点端倪,第三个进来之人似乎和姐姐阿努丽关系非同寻常,否则乌图不会那样紧张,阿努丽也不会那样花容失色。
“隋军勇士!”
坐在杨元庆对面的染干之子咄吉用一种嘲讽的语气冷冷道:“你不是说这王旗是你夺下的吗?现在别人挑战了,你怎么沉默了,你夺旗的勇气呢?”
大帐里所有人的目光同时向杨元庆望来,杨元庆淡淡笑了笑,他将杯中酒一饮而尽,又迅速看了一眼长孙晟,征求他的意思,长孙晟点了点头。
杨元庆伸手将金狼头旗拿到手中,展开旗帜一挥,用熟练的突厥语道:“不错!这是我的战利品,由我来决定。”
他斜睨一眼两名突厥贵族,回头抽出一支自己从前用的箭扔给了他们,他的箭杆上都刻有自己的名字。
“这支箭,你们还认识吗?”
伯翰和俟利伐拾起箭,两人顿时脸色大变,就是这支箭,他们认出来了,可汗五年前就是重伤在这支箭下,至今伤势未愈,两人同时向后退一步,手按在刀把上,愤怒的目光直刺杨元庆。
长孙晟迅速瞥了一眼染干,见他脸上露出了极为难之色,他冷笑一声,“可汗,这也是你的贵客吧!”
染干擦了擦额头上的汗,他知道长孙晟已经怀疑自己了,便站起身道:“帐中都是我的客人,按照我们突厥的规矩,在欢宴没有结束之前,只有朋友,没有敌人,大家就坐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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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帐内人人各怀心思,一顿极为压抑的欢迎午宴就这样草草结束,染干随即让心腹大臣史蜀胡悉给远来的贵客安排住宿,史蜀胡悉考虑周全,特地吩咐将两支使团远远分开,一个在哈利湖西面,一个在哈利湖东面,使两支使团相距二十里,这样两支使团难以发生冲突。
染干则心中有愧,借口醉酒钻回自己寝帐内,谁也不见。
大帐里一片漆黑,染干盘腿坐在羊毛毯上,呆呆地望着帐顶,他心里十分矛盾,多年来,他一直梦想着能统一东西突厥,成为所有突厥人共同的大汗,摆脱隋王朝,不再成为它的附庸。
但他又缺乏勇气,隋王朝的强大令他惧怕,他不敢走出背叛的一步,更重要是,他的实力太弱,铁勒各部依然是在西突厥的控制之下,还有都蓝部的大部分部族依然在西突厥手中。
半年前,步迦可汗派使者来秘密见他,表示愿意和他和解,希望和他结成同盟,并抛出了一个令他无法拒绝的条件,如果他愿意结盟,西突厥将立刻把都蓝部的十五万户族人还给他。
十五万户部族,近百万人口啊!让他怎能不动心?他终于下定决心,和西突厥结盟,同时也保持和隋朝的关系。
这次他借口春猎西来,就是要和步迦可汗签订盟约,不料长孙晟却意外出现,打乱了他的计划,让他一时不知该怎么办才好。
“可汗!”帐外传来了心腹大臣史蜀胡悉的声音。
“进来!”
史蜀胡悉是染干的心腹谋士,他想听听此人的意见。
帐帘掀开,亮光中,一个瘦小的身影走了进大帐,史蜀胡悉是一名粟特商人,长年和突厥人经商贸易,去年启民可汗发现他颇有智谋,便将他留在突厥为自己军师。
史蜀胡悉是个商人,他精于计算,善于权衡利益,他不仅是染干的军师,同时也是他贸易使,和隋朝的贸易就由他全权负责。
史蜀胡悉慢慢跪坐下来,笑道:“可汗是否为长孙晟的到来而感到苦恼?”
“是很苦恼啊!”
染干叹息一声,“我估计长孙晟已经听到一点风声,所以他才赶来,毕竟他代表大隋,我还不能和大隋翻脸,惹不起啊!”
“可汗想过吗?长孙晟怎么会知道我们要和西突厥结盟,这件事只有极少数人知道,他远在万里之外,他却知道了,可汗不奇怪吗?”
“这有什么奇怪?”
染干冷冷道:“当然是公主传递的消息,除了她还能有谁?”
大帐内沉默了,半晌,染干重重哼了一声,“如果她再敢给隋朝报信,我就让她暴病而亡!”
“可汗,让我去一趟西突厥的营地吧!我去劝劝步迦可汗,让他体谅可汗的难处,等长孙晟走了,再签盟约。”
染干沉思片刻,也只能这样了,他还得罪不起长孙晟,得罪不起隋王朝,他无奈地叹口气,“好吧!你现在就去。”
史蜀胡悉起身要走,染干又叫住了他,“你告诉达头,他如果真有诚意,就不要拿薛延陀来威胁我,别以为我不懂他的意思。”
“属下知道了,一定会好好劝劝他。”
史蜀胡悉退了下去,染干只觉心中心烦意乱,他没有想到薛延陀部会出现,他意识到自己失策了,带的兵力太少,如果他不肯结盟,恐怕他也很难活着离开这里,染干心中有点懊悔起来。
他本来想左手握住大隋,右手拉着西突厥,把二者玩弄在自己手掌中,他却忘了,西突厥也不是善类,搞不好最后是他被达头玩弄于手掌中。
染干坐也不是,站也不是,想出帐,又怕被长孙晟堵住,实在无颜见他,这时,帐外忽然传来侍卫的声音:“可汗身体不适,不能见客,请长孙将军明天再来吧!”
染干一惊,他连忙躺下,拉过羊毛毯将自己盖上,连头都捂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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