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伟鸿愕然侧头,却只见走廊那边,响起了—连串的声音:先是一个年轻女子的惊呼,然后就是瓷器掉落在地清脆的碎裂之声,再接下来,则是一名中年妇女的怒吼之声。
“你眼睛瞎了?”
随着这声怒吼,中年妇女肥肥的手掌,毫不客气地挥舞起来,“啪”地一声,年轻女子脸上正着,顿时起了几个鲜红的手指印。
随即几个男女便一拥而上,围住了那名年轻女子。
虽然只是“惊鸿一弊”刘伟鸿和郑晓燕也已看清了事情的来龙去脉。
中年妇女一行五人,一个个衣着光鲜,昂首挺胸,“顾盼生威”很显然是进店吃饭的食客。走到拐弯的地方,刚好有一名年轻的女服务员,端着盘子匆匆而来,郑晓燕尽管出声示警,也已经来不及了,女服务员和中年妇女碰在了一起,一盘菜肴正好倒在中年妇女身上,顿时将中年妇女挺括的上衣弄脏了一大片,盘子自然也掉落在地,一片狼藉,看上去,似乎是一盘红烧海参。
现场马上就乱作了一团。
“你眼睛瞎了吗?走路不看么?”
中年妇女大约四十来岁的样子,白胖胖的手指头,直接指到了年轻女服务员的脸上,口沫横飞,同样白胖胖的脸,变成了猪肝色,怒火勃发。
和她一起进门的是三男一女,其中两个男子一左一右抓住了年轻女服务员的手臂,令她不能动弹。
“对不起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对不起对不起……”
女服务员大约十八九岁,非常年轻,穿着米色的制服,早已被这个架势吓坏了,顾不得被打得通红的脸颊火烧火燎地疼,只是不停地道歉,浑身都抖个不停。
“故意的?你敢!我这套衣服你知道多少钱吗?五千块!你敢故意往这上面倒水?你有那么大的狗胆吗?你癫蛤蟆打哈欠——口气真不小!”
女服务员不道歉还好这一道歉反倒将中年妇女撩拨得更加怒火冲天,大声吼叫起来。
郑晓燕眼里就闪过一抹鄙夷的神色,压低声音对刘伟鸿说道:“假的。她那香奈儿是假的……”
刘伟鸿微微摇头,嘴角浮起一丝无奈的笑意。
女人就是女人,就算潇洒如郑大小垩姐第一眼关注的,永远是另一个女人的衣服。
“她自己可能不知道是假的。”
摇头过后,刘伟鸿也轻声说道。
郑晓燕微微颔首倒是认同刘伟鸿的判断。现阶段,香奈儿这样的世界名牌似乎暂时尚未进驻内地,真正能够识别名牌服饰真假的人,少之又少。也就郑晓燕这种京师一等一的大小垩姐,才有如此锐利的眼神,一眼就能看穿真假。
仔细看上去,那中年妇女穿着的衣服,做工很精细,用杵也比较考究,至少刘伟鸿是分辨不出来真假。估计就算是假货,“造假“的等级也比较高了,绝不是地摊货。
两人都压低了声音说话,那边吵吵嚷嚷的,自然无人能够听到。
“对不起阿姨,我,我蜘……”
年轻的女服务员连声说道。
“赔?好!这话可是你说的!五千块,拿来!“
中年妇女一听,更是怒火满腔,白白胖胖的手掌在女服务员面前摊开,大声说道,脸色极度的鄙夷。
“五……五千块?”
年轻的女服务员吓得瞠目结舌,连话都说不利索了。她刚才惊慌过甚,没有听清楚中年妇女对那件衣服的“报价”这一回却是听明白了,立即就被吓呆。
九三年那会,像她们这样在酒店打工的服务员,估计也就是六七十元的月工资,五千块,绝对是一个庞大到令人头晕目眩的天文数字。
“阿姨,您……您饶了我吧,我……我给您洗干净,烫好……好吗?我…真的赔不起…………”
女服务员结结巴巴地哀求道,小脸变得煞白。
“洗干净?你说得倒是轻巧!”
中年妇女很鄙夷地瞪了服务员一眼,非常不屑地说道。
“马姐,别跟她废话,我去叫他们的经理过来!”
和中年妇女一同进来的那个较为年轻的女子,大约三十来岁,也很鄙夷地瞪视着服务员,随即扭头对中年妇女说道,脸上立即又换上了巴结讨好的神色。瞧这个架势,中年妇女是他们这一行人的首领。
“对,你马上去叫他们经理过来!我看他们怎么办!”
“好嘞……”
花信少垩妇答应一声,正要离去,一个三十岁左右的年轻男子,也穿着酒店的制服,急匆匆地走了过来。
“对不起对不起,发生什么事了?”
那个年轻男子过来问道,倒也有几分气度,似乎是见过些世面的,从服饰上看,他在酒店的地位应该要比年轻女服务员高一些。
“你是什么人?”
中年妇女瞥了年轻男子一眼,依旧很是不屑地问道。
“您好您好,大姐,我叫叶有道,是这间酒店的经理……您有什么要求,可以对我说。”
年轻男子朝中年妇女微微鞠躬,不亢不卑地说道。
“叶有道?”
刘伟鸿嘴角浮起了一丝笑意。
也真是巧了,这个年轻经理,竟然就是楚江机械厂原先的厂长叶有道。被韩金锁叫人拿刀子砍走之后,却原来在天华酒店做了经理。
“你是负责人?你能做主?”
中年妇女斜眼乜着叶有道,用一种明显不必要的高高在上的语气问道。
“是的是的,大姐,我是她们的经理,您有什么要求,我们一定想办法满足。”
叶有道言辞说得客气,遣词造句是标准的酒店辞令,神态也依旧比较从容,似乎并未被中年妇女的气势吓倒。
刘伟鸿眼里便带上了些许欣赏之意。
此人年纪轻轻,能够在短短数年间将楚江机械厂搞得风生水起,变成久安市事实上规模最大的国有企业,盈利大户,离开久安不多久,又能在天华大酒店做到经理职务,可见确实是有几分本事的。
“好,你听着,她是你们的服务员吧?”
中年妇女指着年轻女服务员问道。
“是的,她是我们的服务员。”
“很好。那她现在弄脏了我的衣服,你说应该怎么处理?”
叶有道连忙说道:“大姐,她不是故意的。当然,弄脏了您的衣服,确实是她不对,我代表酒店向您表示诚挚的道歉,给您添麻烦了……”
“口亨哼,叶经理,好听话就不要说了,别搞这些没用的。我跟你说,你大概不知道吧,咱们马姐这套衣服,可是从香港买的,正宗的名牌,花了五千块。
现在被你们弄脏了,不能穿了。你说怎么办吧?”
此时跟中年妇女一起进来的一名三十几岁男子,很不耐烦地说道。
“五千块?”
叶有道也吃了一惊,明显有些不相信。
这也难怪,九三年那会,有几个人会相信,一套衣服值五千块?按照可比价格,搁在后世,该是一二十万吧?也许更多。
“怎么,你不信啊?哼!真是些土豹子,还说什么大宁最豪华的酒店!告诉你,咱们马姐这可是正宗的香奈儿。香奈儿,明白吗?法国货!”
先前那个拍马屁的花信少垩妇便即嘴角一撇,很不屑地说道,似乎能够站在香奈儿旁边,她也马上变得身价百倍了。
叶有道双眉微微一蹙,随即舒展开来,含笑问道:“对不起,马姐,真是对不起。马姐,要不,我们酒店给您洗干净……”
“废话!”
马姐胖乎乎的大手一挥,毫不客气地打断了叶有道的言语。
“这种名牌衣服,给你们洗一下,那还怎么穿啊?”
“就是,必须赔钱!”
花信少垩妇立即跟着叫道,看样子好像比正主还趾高气扬。
“我…我赔不起的……”……阿姨,您饶了我这一回呢……我弟弟还在上学,我爸爸也病了……”。
年轻服务员急得眼泪直流,哀求道。
“少在这装可怜,想蒙谁呢?”
花信少垩妇——,冷笑说道。
叶有道说道:“马姐,她叫徐秀玉,说的确实是真实的情况。她爸爸以前和我是同事,去年下岗了,病得很厉害,家里还有一个弟弟,全靠她一个人养家。您看,是不是可以原谅她一回?”
“原谅?笑话!五千块呢!”
马姐毫不动容。
“就是!开什么玩笑?五千块当你多少年工资?五年,八年?真是笑话。要不,你拿五千块出来,我给你烧了,你也原谅我一回?”
花信少垩妇马上又在一旁叫道。
叶有道双眉一扬,似乎也动了怒气,不过还是压抑住了,平和地说道:“马姐,您看,这个事情在这里也说不清楚。要不,请您几位去办公室吧,咱们好好商量一下,看怎么办。”
这倒是很合乎程序的处理手法。
“不行。咱们张秘书长马上就要过来了,跟你们去办公室,开什么玩笑?你要是能做主,你就做主,赔钱,这事就算了。要是不能做主,马上把你们老板叫来。谁有时间跟你们玩游戏?你当是过家家呢?耽误了我们的正事,你负得起责任吗?”
另一个男子很不耐烦地说道,重重推搡了叶有道一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