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浩阳地区的领导们再次在浩阳宾馆为严如培设宴接风洗尘。
曹振起、朱建国、彭健、张平安、崔云峰等地委主要领导俱皆出席,气氛很是热烈。之所以曹振起终于决定要和严如培一起吃个饭,一来是官场礼节所必须,二来,崔云峰已经向他做了汇报,龙宇轩明白无误说了,会就此事请示刘伟鸿的意见。
这就很好,曹振起可以放心来吃这个饭了。
看来刘伟鸿还算是懂规矩的,没打算叫地区的其他领导来给他“顶缸”,准备独力面对省里的压力。本来嘛,这个事是你刘伟鸿一手操办的,就该办囫囵了,别叫其他人为难,那样不仗义。
不过在宴会上未曾见到刘伟鸿,曹振起心里依旧不是那么踏实。在曹振起看来,唯有刘伟鸿也出席了这个接风宴,才说明刘伟鸿真的没打算“连累”别人。
刘伟鸿是在宴后才出现的。
晚餐之后,崔云峰本来有提议,要陪着省厅的领导一起做个桑拿按摩,放松一下,然后一起打个牌,权当娱乐解乏了。浩阳地处偏僻,除了这个,也没别的什么好娱乐活动。八十年代的时候,流行搞舞会,叫些年轻漂亮的女孩,陪着领导跳跳舞,也算是对领导的尊重。后来舞会就渐渐的没人搞了,改成了桑拿按摩打牌,更加实在,要算是一种时代的进步吧?
严如培笑着婉拒了。
他这回过来,可不是来娱乐的。要是光顾着桑拿按摩了,最终事情却没能办好,回去之后,如何向廖泽忠交代?假如按摩打牌的事传到廖泽忠耳朵里,只怕于他严如培的前程大大的不利。
就在房间里看看电视好了。
严如培也明白告诉崔云峰,希望这个事情能够尽快处理好。对于下面一些干部的搞法,严如培心里有数,“拖字诀”是他们的绝招之一。遇到棘手的难题,往往便祭出这个法宝,一个月两个月,甚至三年五年的拖下来,什么麻烦都没了。谁有那么多的耐心消耗啊?
但眼下这事,却是不能拖的。省委林书记亲自召见了廖省长,亲口作了指示,无论如何都要给个答复的。林书记刚刚到任,还不知道是个什么脾性呢,廖省长可不敢敷衍他。严如培知道,廖泽忠一直都不曾放弃过成为省委政法委书记的努力。如果失去了省委书记的信任,那么只要林启航在楚南省一日,廖泽忠都不要想进这一步。
刘伟鸿固然背景厚实,廖泽忠为了自家的前程,这一回只怕无论如何也要请刘书记做个让步了。
不过严如培没想到刘伟鸿晚上会专程登门来拜访他。
当敲门声响起的时候,严如培打起官腔问道:“哪位?”
“你好,严厅长,我是刘伟鸿!”
门外响起一个年轻又不失稳重的声音。
严如培吃了一惊,连忙起身过去开了门,顿时眼前一暗,严如培定了定神,才看清楚了门口站着的高大年轻人。严如培对刘伟鸿闻名已久,但还是第一回与刘伟鸿见面。只听说刘伟鸿年轻,却没想到是如此年轻,穿着白色短袖体恤,黑色休闲裤,阳光帅气得很。
“你好,严厅长。”
刘伟鸿微笑着给严如培打招呼。
“你好,刘书记!请进!”
严如培连忙答道,邀请刘伟鸿进屋。
“刘书记,请坐!”
严如培将刘伟鸿礼让到沙发里,亲自给刘伟鸿泡了茶水。
刘伟鸿欠身答礼。
严如培在刘伟鸿对面坐下,微笑说道:“刘书记,我对你是久仰大名啊。今天一见,确实年轻有为,名不虚传,真是自古英雄出少年……”
初次见面,客气话总是要说几句的。
刘伟鸿笑着说道:“严厅长过奖了,可不敢当。我对严厅长也是久仰大名。早听说严厅长在大宁市**局的时候,号称严老虎,大宁市的流氓恶势力,被严厅长打得落花流水,上天无路入地无门。我有好几个同学留在大宁市工作,一提起严厅长的大名,都竖起大拇指的。丰碑自在人心,**战线有严厅长这样的英雄人物,是广大人民群众的福气。”
这句话倒也不是刻意奉承,只是略略有点过头。严如培以前并不是在大宁市**局供职,而是在大宁市江东区分局当局长。那时大宁市江东区的治安情势也很糟糕,流氓地痞横行,群众怨声载道。严如培从省**厅下放江东区局,随即掀起严打风潮,将江东区的流氓恶势力打得哭爹叫娘,短短两三年时间,江东区的治安情势彻底好转,严如培也得了“严老虎”的雅号。迄今江东区的群众提起严老虎的大名,依旧赞不绝口。
但严如培在严打斗争中,得罪的人也是不少。原本要提拔他担任大宁市**局常务副局长,却遭到很强力的抵制和反对,以至于严如培无法在大宁市**系统立足,省厅不得已,只得将他再次调回省厅。幸好廖泽忠对他十分看重,严如培这才在省厅步步高升,做到了副厅长兼政治部主任的高位。
也正是这个原因,刘伟鸿今天才专程来拜访严如培。虽然人总是会变的,但昔日的严如培,着实堪称好汉子,刘伟鸿敬重这样的人,当得给他这个脸面。
严如培略略一怔。
江东严打,是他一生中最辉煌的三年,同样也是他一生中最失意的三年。好评如潮的同时,将官场上的同僚得罪惨了,几乎整个江东区乃至整个大宁市局,都没人给他说话。按照很文艺的话来说:江东之殇,既是一个铁血男儿的光荣与骄傲,也是他的失意和落寞。
这么些年过去,严如培都渐渐将这些淡忘了,厅里的同事,一般也不在他面前提起来。没想到却从刘伟鸿的嘴里听到了如此的赞誉之词。
一时之间,严如培有点感慨,说道:“刘书记,难为你还记得这个事,我自己都差点忘记了……”
刘伟鸿说道:“严厅长,你可以忘记,但群众不会忘记。只要你为他们实实在在办了事,他们永远都不会忘记你的。”
严如培连连摆手,笑着说道:“刘书记,你就不要给我戴高帽子了。我那也只是尽到了自己的本分而已。身为**,除暴安良乃是分所当为,没什么值得好炫耀的。”
“说得好,严厅长。实话说,省厅的同志今天才来浩阳,真的有点出乎我的意料。我原以为,省厅对这个事情,应该更加关注的。”
严如培又是一怔。刘伟鸿这话,怎么听着有点话里有话的意思啊?他早就知道省厅会对此事很关注,一直都在这等着的?
面对着刘伟鸿这样的顶级豪门子弟,最正宗的红三代,严如培在心里打起了十二分的精神来应对,一句话说错了,就有可能造成很严重的后果。
仅仅因为一个案子涉及到了浩阳市民,就断然下令**局异地抓人,这样的事,估计除了刘伟鸿,整个楚南省也没几个干得出来的。严如培多年前在大宁市江东区严打,也没有过如此出格的动作。
刘伟鸿敢于这么“蛮干”,也从侧面论证了人家的底气和无畏!
“刘书记,邵明正家里的人,在省委大院前**,造成了比较大的影响,省委林书记和邵令红书记,政法委裴武军书记,刚好都看到了,对这个事比较重视。林书记还亲自给廖泽忠副省长下了指示……这是邵书记和裴书记的批示,请你看看吧。”
思虑稍顷,严如培还是决定按规矩办事,站起身来,去公事包里取了内参复印件,交给刘伟鸿过目。严如培将大头头都抬了出来,就是向刘伟鸿表明,我严如培此番乃是奉命行事,请你刘书记不要为难我。
咱不过是个办事人员,挺不容易的,请刘书记多多体谅。
这份影印件,下午刘伟鸿就看过了,龙宇轩和夏寒向他作了汇报。不过刘伟鸿还是仔细地看了一遍,淡然说道:“严厅长,有一件事,我不大明白。”
严如培连忙说道:“刘书记请讲。”
“根据邵明正等人的交代,这个案子,只是他们诸多犯罪行为的一起罢了。类似的罪案,他们还做过很多。而以邵明正为首的流氓团伙,只有二十来个人,在久安市只是很小的一个团伙。比他们大得多的流氓恶势力团伙,还多得很,久安的大案要案,时有发生,很多无辜的群众受害,或死或伤。这样的情况,发生不是一天两天了,为什么省厅的领导,很少去关注?说得不好听点,就是坐视不理,任由犯罪分子在久安横行不法。难道久安不属于楚南省**厅管辖的地方吗?而浩阳市**局抓了几个犯罪分子,就算是在程序上略有失误吧,为什么就引起大家这样的重视,这样的不安?请恕我直言,这样子搞,是不是有点本末倒置了?”
刘伟鸿说着,声音渐渐严厉起来,神情也变得十分严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