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娘,弟子放有二十四叶青玄苦岩,下回少放六叶,可好?”
杜少卿连连应是,视线扫过棋局,孙师姐盘中形势颇为不妙。
她来紫荷居已有数月光景,与师娘对局未尝一胜,仍是乐此不疲,实是令人唏嘘。
孙凌瑶饮尽灵茶,只觉与往常并无两样,她也懒去苦苦支撑,随意应付了两步,此局大败。
杜少卿暗自摇头,候在佳人身旁静观了半局,捧着玉盘去了东厢房。
一道红衣倩影躺坐大床里,闲翻着书册。
她接过玉杯,悄悄问道:“没良心的,先前,可是被师父搅了兴致?”
杜少卿坚决不认,陪笑道:“师姐,内院扩建,小弟今日已完工,过去瞧瞧如何?”
“罢了,有那炉鼎在,随意踏入她修炼之地,恐要惹人不喜。”
武红衣毫无兴趣,伸手上前探至一物,随意把玩:“古树下悬设的那架秋千,可是与我用来翻看闲书?”
“师姐当真料事如神,小弟……佩服!”
“哎,待那浪蹄子归家,剑气肆掠,怎会存得住呢。”
“无妨,小弟到时与师姐在后院,另设一架……”
“哎,为了你那几名炉鼎,后院拆得面目全非、空空荡荡,太过荒芜呢。”
“无妨,等青芷有了闲时,咱们可在后院栽上一大片花花草草,景致定好。师姐,你看可好?”
“嗯……,或可!”
两人笑谈几句,杜少卿心神摇荡,险些把持不住。
他捧着玉盘,回了自己房里,笑道:“夫人,用杯灵茶。”
陆安晴端坐桌旁,翻看手里厚厚的炼器典籍,淡淡道:“妾身已有十余日,未回铺里。”
杜少卿周到地将玉杯放置她手边,挨坐在她身侧,“如今家中之事已毕,咱们明日就去。”
陆安晴慢慢饮过灵茶,微有诧异,传音道:“味道尚可,往后仍与妾身二十四叶!”
杜少卿暗叹,这婆娘,连厅中言语都听了去。
他点了点头,凑耳道:“几位夫人都有了合用的内室,咱们可放心修炼,再不必去铺中行事。”
陆安晴脸色微红,抬袖掩住身前,小声斥道:“混……夫君,也不看看时辰,夜间,再议。”
杜少卿心中荡漾,陪着身侧佳人翻看那本炼器典籍,页面上的字无一不识,却没有一句能读通顺,更难明悟内中妙意。
叹道:“如此晦涩,哪能看懂?”
“秘法典籍,多使暗语着述,外人不知诀窍,休想看……看懂……”
陆安晴气息渐乱,翻看了两页,忽地仰起头,送唇与他紧紧研磨。
杜少卿顿觉有如洪的香息袭来。
他视之为珍宝,紧搂身侧之人,仔细鉴赏。
三师姐生疏,任他徐徐引导,陆师姐熟练,会与他狠狠缠斗……
十几息后。
怀中……,突有一阵……激颤。
杜少卿偷偷打量寸许远的那张红润娇容,暗奇:“这般快?近些时日也未少送陆师姐存货……”
陆安晴恍惚一阵过后,嗔道:“如此作扰,妾身哪能研习炼器之道?”
杜少卿抽出大手在灰衣上揩了揩,温声道:“夫人既然要炼制三阶灵器,怎未去坊市借取地火?”
陆安晴靠在他怀里,徐徐言来,“炼器,若能天时地利人和俱备,则事半功倍。反之,白费材料精力!妾身惦念青芷之事,心中哪能安定?再等候几月,方可心无旁笃。”
杜少卿面露恍然。
周师侄将要筑基,陆师姐寻常看似不在意,事关弟子一生的道途,哪敢轻忽?
两人就此,相拥叙谈了半晌。
陆安晴见窗外天光渐暗,赶人道:“莫耽误了晚膳,妾身这两日口里颇觉寡淡,要用一支厚土白灵参。”
杜少卿笑了笑,捧起玉盘,抬步而去。
陆安晴脸色微羞,扯着他衣袖,使手悄悄指点。
杜少卿埋头看去,险些捂额,取出一套灰衣飞快换过,“夫人也太多……”
陆安晴顿生了恼怒,使手用力掐去,浅浅笑道:“妾身本有正事,是谁强来作扰?”
……
天色,黑透。
紫荷居正厅,八人围桌而坐,热闹用过晚膳。
杜少卿收起碗碟,望着上首那张娴静的娇容,躬身陪笑:“师娘,西厢房修缮完毕,可要随弟子前去看看?”
杜柔立知其意,盈盈起身,去了正屋,“卿儿,这些时日院里总是‘呯呯嘭嘭’作响,终于落得清静呢。”
武红衣美目中意味莫名,娇笑道:“卿儿,需与陆师妹她们仔细布设闺阁,万不可马虎。”语声落下,已抬步往东厢房行去。
杜少卿看着厅中几张娇容,点头道:“大师姐放心。”
柳青衣眼前有许多灵果,而不能享用,有气无力道:“四位嫂子,可愿去小妹阁楼,饮杯清茶?”
四女知她贪睡,也不去打扰。
陆安晴早就收到了风声,展颜笑道:“三师姐,妾身明日再去茶室,欣赏那幅墨宝。”
“师兄好是嘴快,小妹还想与嫂子们惊喜呢。”
柳青衣狠瞪那灰衣身影,回房,大睡。
杜少卿浑不在意,就要陪师姐师侄们去阁楼,逐一游览。
陆安晴神色淡淡,抚了抚长袖,起身而去。
两名弟子在,稍后若是闹出了古怪动静,如何见人?
余下三女见此,竟也纷纷起身……
杜少卿张口结舌,一时倒不知唤住哪位夫人。
今夜,正厅难得安静!
他看着三道身影沿西厢房旁的木梯而上,其中两道身影拐进了二楼,各进了左右挨连的房舍,那道丰挺身影却是直抵三楼,在楼道里回首瞥了他一眼,随之进了左边那间房门。
“门,未闭!”
杜少卿心中一动,轻手轻脚顺梯而上,摸进了三楼房门。
屋里极显空落,仅窗侧摆有一张雕花大床,连木榻都没有,更不要说椅、凳、梳妆台之类……
一道丰挺身影,闲立窗前,轻声道:“舍近求远,不去寻陆师姐她们,到妾身房里作甚?”
杜少卿反手紧闭房门,笑眯眯步了上前,老实言来:“与夫人共赏美景!”
自青玄宗回来,孙凌瑶整日陪着杜柔消遣,未出紫荷居一步。
先前西厢房挤有三人,太过局促,他俩实难以……
翌日天色未亮。
杜少卿摇晃着立在窗前,眺望远处的幽深院落,笑问道:“夫人,此处景致,可还值得一观?”
三楼,虽不能纵览紫霞别院全局,也能细赏一角。
“尚可!”
孙凌瑶两手撑着窗格,回首看去,悄声应道:“修炼……不可耽……搁。”
“谨遵夫人教诲。”
杜少卿吐了口浊气,摇摇晃晃挪去雕花大床里,与她相拥盘坐。
炼化153缕真阳之气,心生烦闷。
杜少卿缓缓收功,怀中气息徐徐,他望着床顶纱帐,暗道:“太过简陋,孙师姐竟喜欢这般……,我却从未得知。”
胡思乱想一阵。
杜少卿枯坐无聊,正好将三师姐传授的飞星御符术,仔细琢磨。
他已制出数万道灵符,施出灵符护身攻敌的手法,却是极为简陋:遥使事先留存在符纸的真气注入符墨,用以引发灵符……
如此,驭使一两颗符球还可,若是再多,就会显得手忙脚乱。
且遥使真气,期间会有一刹的间隙,遇上来袭的高修,破绽太大。
当日从平康坊市回程,他用十几颗符球和一张三阶灵符围攻六名筑基散修,就是使符手法笨拙,放跑了两人。
三师姐悟出的飞星御符术,却可同时隔空操控数十颗符球,引发灵符几无间隙,他若能习会,凭仗堪比筑基五层修士的广阔神魂,再也不怵寻常的筑基修士。
飞星御符术的诀窍,在于:
修士能操控离体而出的真,是真气在身窍内流转会沾染微弱的神魂,与修士心意相呼应。
真气所沾染的神魂越强,那修士操控离体而出的真气,就能更加自如。
由于神魂隐匿于各处身窍,驱使部分真气在身窍内急速往复流转,便能使这部分真气,沾染更多神魂。
将这些真气留存于符球内,遥使起来,自然得心应手。
据三师姐所言:
飞星御符术,临敌之时,可御百符,而身不动!
此法,看来简单,修习起来却颇为繁琐。
概因真气在身窍内流转,顺应自身修炼火符,颇为平稳。想运使真气急速往复,需得耗费心神,勤奋修习。
……
杜少卿心中有了底,怀里仍无动静,遂闭目观想,运使一千缕真气在身窍内,急速循环往复。
不久,耳边有语声呢喃道:“你这小修,又在作扰!”
杜少卿醒过神来,顿觉重大异样,悄悄道:“为夫在修习三师姐传授的妙法,还未熟练,惊扰了夫人修炼,请勿责怪。”
“哼……”
孙凌瑶紧搂身前小修,顾自左摇右晃,久久无语。
杜少卿静坐半晌,神思飘忽,低笑道:“夫人乔迁新居,咱们泛舟助阵,乘兴而游,可好?”
孙凌瑶立知其意,轻啐了一口,仍缓缓俯身而卧。
她整张娇容皆埋在香枕内,语声低低道:“你这小修,好生可恨……”
杜少卿探头看去,先前奉送的存货未曾炼化,妙景树倒枝曲,他直勾勾观摩鉴赏,一时两眼呆呆,不知身在何处。
或是觉察了灼灼视线,那片妙景,渐渐升高……
杜少卿暗赞,陡然凑了上前,驾舟随波而行,“知我者,夫人也!”
孙凌瑶静默许久,忽地仰首,看着前方摇晃的纱帐低吟道,“……溪亭日……暮,沉醉……不知归……路,兴尽晚……回舟,误入藕花……深处!争渡,争渡,惊起一滩……”
天色,大亮。
杜少卿缓缓收功,怀中气息悠悠,喜道:“夫人修为有了精进?这回渡来的两滴真元,多炼化出998缕真气。”
孙凌瑶取来归元丹慢慢服下,惬意道:“凭添了一条气脉,而已!”
杜少卿连连道贺,就要将新鲜的存货,尽数送去。
孙凌瑶身形微扭,凑耳道:“夫君,妾身还要陪师娘消遣,留与陆师姐她们。”
杜少卿笑了笑,与她笼好袅雾百花宝衣,急步下了阁楼,打扫院里的落叶浮尘。
早间杂务,完毕。
他与正厅和东厢房奉去灵茶,稍作逗留,捧着玉盘回了自家房里。
一道俏丽身影,盘坐在雕花大床,神色莫名。
杜少卿霎时屏声静气,喂她饮过二十四叶青玄苦岩泡制的灵茶,陪笑道:“夫人,咱们该去铺中了。”
陆安晴瞥了他一眼,使薄纱遮住了娇容,抬步就走。
杜少卿急追上前,小心翼翼道:“夫人,可是弟子行事,有不妥之处?”
陆安晴出了紫霞别院,脚下微顿,淡淡道:“昨夜,为何……是去阁楼?”
“两姐妹间,这,也要计较?”
杜少卿暗惊,拉起那只柔荑,老实言来,“为夫回坊市多日,都未与孙师姐独处,……请教了许多修行困惑。”
陆安晴不置可否,一路默然而行,寻至青洛小铺。
陆周两位师侄,已赶早回来,应付日渐增多的各方主顾。
赵洛柳眼尖,瞧自家师父和师叔气氛怪异,忙偏头避开,接待一名白发老妇。
杜少卿望着那道俏丽身影掀起珠帘入了后院,他立在铁木架前,笑容满面,与问询的主顾们讨价还价。
至红阳高悬,铺中拥挤的主顾,终于散了。
杜少卿呼了口气,与三位师侄打声招呼,就要开溜。
衣袖却被人紧紧扯住!
耳边,有娇语声道:“师叔,先前可是惹恼了师父,快去后院赔罪,莫要耽搁唉。”
杜少卿面色如常,笑着宽慰道:“赵师侄放心,你家师父向来包容大度,怎会与本师叔置气?”
赵洛柳看眼两位师姐,扯着他去了隔壁铺里,面授机宜,“师叔不知,师父行步间右手微微抬起时,定是有了烦心之事。弟子往年吃了许多训斥唉。”
杜少卿脑海瞬间闪过无数画面。
来此路上,陆师姐右手确是微抬,悬于身前,且紧攥成拳……
他暗道不妙,与身侧那乖巧的报信弟子使个眼色,忙寻去了后院正屋,“夫人,随我去草市转转?”
陆安晴注目桌面,将炼器材料,一件一件,逐一收入储物袋,“妾身向来包容!大度!无需你这混帐,来哄!”
杜少卿连连应是,躬身立于桌旁,殷勤相助。顿被一缕凌冽寒气,袭至手背,双腿直打哆嗦。
陆安晴冷冷看去,她为筑基中期修士,终究不好与练气修士多做计较,启唇道:“越帮越乱,走开。”
杜少卿脸色讪讪,凑耳言道:“夫人,孙师姐,可是自家人啊。”
“修士,哪有自家人?”
陆安晴轻叹,挥袖起身,去了木床边端坐,平静道:“你这混账,能享受我等这般好处,不过是仰仗大师姐符道造诣,自身本事却是稀松。早晚终会彻悟,修士所能凭仗的,只有自身修为!余下,不过是过眼云烟……”
杜少卿本要上前使些手段,闻言脚步一停。
陆师姐心思颇深,对他旖旎惩戒不断,从未如此直白言来。
实是……
他默然少许,面无表情,点头道:“夫人所言,有理。”
陆安晴盯着他,心下颇有失望,浅浅笑道:“夫君所言,甚是。”
杜少卿缓步近前,大嘴缓缓凑去研磨一二,只觉味同嚼蜡,“夫人当心,待为夫符道大进,便会修习那门奇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