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桃花坞。

面前放着的是两件一大一小,但颜色绣纹基本一致的小袄,袄面被撕开一般,露出里面褐色黄色夹杂的斑驳棉絮。

旁边还摆着一个托盘,正是胤禛命人从月地云居取回来的,属于弘昼的棉坎肩。

胤禛就这么坐在主位上,闭目转着手里的佛珠,不知道在想什么。

一门之隔的内殿,是人来人往熙熙攘攘的声音,伴随着钱盛嫣偶尔几声的痛呼,还有弘历关心的问询和佛尔果春“啊啊”叫的声音。

胤禛微微吐出一口浊气,也不是不想进去看看的,就是……

“王爷,钱主子手上那道伤似乎有些重,周大夫说要按时换药,不能碰水,大约半个月能好;四阿哥和小格格都身体康健,未发现有什么不妥。”

苏培盛站在下首,弯着腰小心恭敬的说道。

胤禛点了点头,又问:“来源查到了吗?”

“已经找到园子里办这事儿的小太监,外面的来处李保已经带人去追了。”苏培盛点头道,犹豫片刻,他又问道,“李侧福晋……一直在院外跪着,王爷可要见?”

“先不见。”胤禛眼睛一直没有睁开,但片刻后又问了一次,“你钱主子的手……”

“回王爷,钱主子伤的是右手,手心横着一个大口子,伤的还挺深的……”苏培盛轻声说道。

胤禛睁开眼睛,抿了下唇,到底还是起身往内殿去了:“四阿哥和小格格可有吓到?”

“钱主子一直在安抚他们,只是四阿哥有些担心……”

胤禛掀开帘子进去,入目便恰好看到钱盛嫣手心的伤口和那紧蹙的眉头,但她还在和弘历说着:“其实不太疼,弘历小时候摔跤还记得吗?就不小心磕了一下那种感觉……受伤是会疼的,但很快就能好了……”

“阿玛!”还是弘历先发现胤禛来了,一屋子乱糟糟的人这才回过神来,慌里慌张的行礼。

“嗯。”胤禛摆摆手,让大家都起身。

他其实是有些不知所措的,当时在气头上推了钱盛嫣一把,却没想到会造成这么严重的后果。他有些不知道该坐在哪里,却没想一下子被钱盛嫣没有受伤的左手抓住,拉着他就让他坐在了床边上。

“周大夫,你再给王爷看看,王爷手上似乎也有伤。”钱盛嫣低声道,说完,她又看向胤禛,依旧是笑颜如花的模样,“正想着人去请王爷过来,正巧王爷便来了。”

她还趁着周大夫转身去拿东西的时候对着胤禛眨了眨眼睛,笑道:“爷和妾真是,心有灵犀呢。”

胤禛却是呆呆看了她片刻后,反握住她的手轻轻晃了晃,又半晌,才从鼻间冒出一个字:“嗯。”

胤禛的伤在左手上,虎口处被瓷片割破了一道子,伤口不大,却也挺深,按周大夫的话,大约能和钱盛嫣的伤口差不多时间好起来。

“这可巧了,王爷伤个左手,妾伤个右手,咱俩正好凑出来一双好手。”钱盛嫣笑道。

弘历站在这对不省心的父母跟前,左看看右看看,小大人似的叹了口气,小手一边一个放在父母的膝盖上:“阿玛和额娘,都要保重身体啊!”

“阿玛!”这是刚刚学会喊阿玛的佛尔果春,她和她哥哥一样,喊阿玛喊的又早又溜。

刚会爬的小姑娘从后面爬过来扑在胤禛背上,看到两人的伤口还撇了撇嘴,胤禛抬手将她从后背抱进怀里,摸了摸她头上的毛毛,张口想和钱盛嫣说话,却也不知道该说什么。

折腾这一会儿,天都黑了,苏培盛无声无息出去一趟,回来后便等在门边。

胤禛看到他,犹豫一下,让人把孩子都带下去,其他人也都让等在门外,然后问道:“怎么样?”

“回王爷,回钱主子,是李侧福晋娘家嫂子的表哥扈玛找来的棉絮。”苏培盛恭敬道,“李保带人去查,是村子里刚刚出过天花的一个人家,扈玛用了十文钱将棉絮买下,又填进棉被里,由李侧福晋的娘家嫂子送进园子。”

“爷……”钱盛嫣没想到苏培盛办事这么利索,这前后还不到两个时辰便查了个清清楚楚。

但也侧面说明,李氏这局布的多么简单粗暴,但却是真的好使。毕竟耿氏与其同谋共害亲儿,这是谁都想不到的。

若不是李氏一次得手,又贪心不足来害弘历,那也许弘昼的事情真被她神不知鬼不觉的瞒过去了。

钱盛嫣低低吐了口气,小声道:“爷,这件事……妾有些生气。”

“你放心。”胤禛低声道,“爷也很生气。”

胤禛对于后院女人的争斗向来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只要不设计孩子,便是有口舌之争也无所谓。

钱盛嫣深知这一点,她还记得初来时,就因为耿氏故意害弘历生病,哪怕其在孕期,胤禛也没饶过。

更何况这次,李氏实在贪心,后院就这么几个孩子,她竟然想将除了自己的孩子之外的所有人一网打尽……

“耿氏怎么说?”胤禛捏着额头问道。

“耿格格招认,是李侧福晋给她出的主意,说只要让五阿哥染上天花,便可指责福晋照顾阿哥不周,到时再设法将五阿哥要回给耿格格自己养着。”苏培盛低着头继续回道,“但李侧福晋当初与耿格格说,那些棉絮……是得了天花的牛马所留,说此事与种痘一样,并无太大危险,耿格格才同意的。”

“……愚蠢至极。”胤禛叹道。

钱盛嫣抿了下唇,有些理解耿氏的想法,但——确实蠢,那可是她的孩子啊!就算是种痘,如今也只敢给大孩子种,弘昼才两岁,她是怎么想的啊!

苏培盛低着头,没有回答。

屋里一时寂静,片刻后,胤禛微微扭头问钱盛嫣:“弘历和佛尔果春都无事?”

“妾……”钱盛嫣咬了咬唇,忽然起身跪在地上,规规矩矩拜了一礼,然后低着头道,“请爷赎妾的欺瞒之罪。”

胤禛一怔,看了苏培盛一眼。

苏培盛马上明白过来,对着胤禛行了一礼,然后退着离开,胤禛叹了口气,起身拉钱盛嫣起来:“你且说,爷定不怪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