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南猜不透自家爷的心思,毕竟他若什么事都猜得到,那这锦衣卫都指挥使的位置,便是人人都坐得。
只是,舒怀远落在了栾胜的手里……
周南轻叹,多半是凶多吉少了。
栾胜是什么人?
没了根的人,不管做什么都是心狠手辣,不留余地。
东厂大牢。
凄厉的哀嚎不断传出,左不过,并非来源于舒怀远。
此时此刻,舒怀远被绑缚在木架上,浑身血淋淋的,满脸血污,可即便如此,他也不曾喊过一声腾,也不曾求饶过半分。
“杂家敬你是条汉子!”栾胜端坐太师椅,悠然端起手边的杯盏,“可惜了,进了这东厂的大牢,还没有人能熬得过这流水的刑具。”
酷吏躬身在侧,刑房里的所有奴才,清一色白了一张脸,各个就跟榆木疙瘩似的,神情呆滞而面无表情。
栾胜在场,谁敢多言?
一个个,大气不敢出。
“哼,有种你就杀了我!”舒怀远有气无力的开口,即便这个时候,还不忘冷嘲热讽,“哦,我倒是忘了,阉贼哪还有什么种?老天爷长眼睛,知道你这种人罪大恶极,罄竹难书,就惩罚你断子绝孙!”
太监,最恨的就是别人骂他断子绝孙。
明明是事实,可这话还是跟刀扎似得,扎在心口上,鲜血淋漓。
栾胜也不例外,饶是面上依旧带着虚伪的笑,可这牙根却是磨得“咯吱咯吱”响,若不是留着这人还有用,他定会毫不犹豫的,拍碎舒怀远的天灵盖。
“你不是舒怀远。”栾胜敛眸不去看他,指尖捻着杯盖,佯装淡定的冷笑,“舒怀远死了,死在了煜城,你到底是谁?”
无人回答,唯有血水沿着发丝和指尖,滴落在地的声音。
“不说也不打紧,你既出现在苏宅,想来那个女子对你来说极为重要,你就不怕……”
还不待栾胜说完,舒怀远眦目欲裂,“阉贼,你别碰她!”
听得这话,栾胜眸色陡戾,转瞬间又恢复了最初的凉薄冷笑,“你口口声声阉贼阉贼的,可知道咱们这些没根的人,若是真的玩起女人来,比你们这些正儿八经的男人,更狠更绝,若是杂家把她送给宫里的太监对食,你说……她会有什么下场?”
“栾胜!”舒怀远歇斯底里。
栾胜岂会怕他,他越恼怒,栾胜越高兴。
“那姑娘好像叫舒云吧?”栾胜徐徐起身,缓步行至他面前,“你以为放在苏幕身边,苏幕就保得住她?别忘了,苏幕是东厂的人,只要杂家一句话,她就得乖乖的把人送到杂家跟前。之前留着她,不过是为了引你上钩,如今你已出现,对于苏幕而言,舒云已经没有任何的利用价值。”
这是大实话。
栾胜清楚苏幕的性子,无用之人必不留,毕竟是自己一手带出来的人,她那性子多多少少有点像他。
“舒怀远当年已经死在了煜城。”栾胜很是肯定,侧过脸瞧着眼前的人,“世间再无此人,当然,你不说也没关系,反正杂家也不在意这些。”
死人,又如何掀起大浪来?
舒怀远很意阑珊的盯着他,“阉贼,你会有报应的,我做鬼都不会放过你!”
“这话,听听也就罢了!”栾胜笑了,“杂家连自己都算不清楚,有多少人死在这双手上,可最后呢?这么多年过去了,也没见着一只冤鬼来找杂家索命,所以啊……恶鬼怕恶人,你们活着都斗不过杂家,何况是死人!”
语罢,栾胜抬步往外走,“既与江家有关,那便……随着江家去吧!”
“江无声是不是你杀的?江府的事情,到底谁是主谋,是不是上面那个?”舒怀远厉喝。
脚步陡然顿住,栾胜好似想起了什么,回眸看他的时候,眸色凌厉。
是了,还不能!
“先留着他的命!”栾胜拂袖而去。
底下人赶紧合上刑房大门,“是!”
晨光熹微,雨后天晴。
檐角的余水,还在滴答滴答的往下坠,雾气升腾,笼得整个殷都城如梦如幻,绿柳如新,花团锦簇,空气里弥漫着大雨过后的青草气。
街面上,行人往复,车马轻驰。
周南一眼就看见了不远处的人,冲着身边的人吩咐了两句,“你先回去,我稍后就回。”
“是!”底下人赶紧离开。
周南缓步上前,“顾公子!”
“周大人?”顾西辞倒是没想到,能在这儿遇见他,“你怎么在这儿?”
左右,没瞧见沈东湛。
“出来办点事。”周南瞧着顾西辞主仆二人,总觉得有些奇怪,要不然他也不会过来,“两位这一大早的就去茶馆?听书?”
这可不像是顾西辞的行事作风。
“我……”顾西辞这话还没说完,身边便传来了声响。
温驰疾步行来,“顾公子,久等了!”
周南就知道,这主仆二人有古怪,原来如此……
“周大人!”对于周南,温驰也是认得的,只是不熟罢了,到底是锦衣卫的人,温驰恭敬的抱了抱拳。
周南上下一打量他,便回了礼,“不耽误你们,我还有事,先告辞了!”
待周南离去,温驰做了个请的手势,“顾公子,请!”
这茶馆,原就是温家的产业。
不过这个时辰,茶馆里没什么人,倒也安静得很。
温驰领着二人上了楼上的雅间,吩咐底下人去沏茶,“多谢顾公子赏脸,上次的救命之恩尚未回报,此番总算有机会了。”
“路见不平,算不得救命之恩,换做旁人也会如此。”顾西辞瞧了云峰一眼。
云峰笑道,“温少庄主真是客气!”
“应该的,我辈中人理该知恩图报。”温驰笑了笑,底下又传来了些许动静,他旋即面色一紧,起身去查看。
顾西辞与云峰对视一眼,偏头瞧着窗外的街头景,是东厂的人……
“还在找那位小公子。”云峰道。
顾西辞眸色微沉,似有所触动。
不多时,温驰转回,面露歉色,“苏千户的人还在找人,听说是丢了个孩子。对了顾公子,你与苏千户可还算稔熟?”
“一道办过差。”顾西辞回答得很官方。
温驰点点头,“我还以为顾公子与苏千户稔熟,要不然能多问几句,这孩子是什么情况,我这厢欠了苏千户一个人情,总归是要找机会还的。”
“奉劝一句,东厂的事情,温少庄主还是少问、少插手为妙。”顾西辞眉眼温和,“此乃直言,也是肺腑之言,还望温公子莫要介意!”
温驰报之一笑,“顾公子言重了,这是仗义执言,在下会牢牢的记在心里。”
“东厂与锦衣卫不睦,外头瞧着能和平相处,实则内里较劲,不是你死就是我亡。”顾西辞叹口气,“温少庄主刚来殷都,怕是很多事情都不了解,我这厢免不得多嘴几句。”
温驰点点头,一脸的诚意请教,“顾公子但说无妨!”
顾西辞唇角含笑,神色平静的望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