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也许能还原当时的真实情况。”沈东湛开口。
离开刑房之前,苏幕回头望着无弦,“你且在这儿多待两日,只要你莫轻举妄动,我定保你安然无恙。”
“但凭苏千户吩咐,赴汤蹈火,在所不辞!”无弦毕恭毕敬的躬身行礼。
苏幕没有再回头,大步流星的离开刑房。
行辕后院的厢房内。
少年人幽幽的醒转,初初睁开眼的时候有些发蒙,好在他很快就回过神来,想起了之前发生的事情,面色当即慌乱至极,“这是什么地方?我的家奴呢?”
底下人谁敢多说什么,任凭他张嘴多问,也不曾答他只言片语。
问得急了,他一个咕噜翻下了床榻,哪知伤势太重,当下瘫跪在地,身子一晃便倒了下去。
苏幕迈进门的时候,正好瞧见这一幕,不由的顿了一下脚步。
“这位公子?”云峰速度快,赶紧冲上去把人搀扶起来,“你身上有伤,可经不得折腾,还是回到床榻上好好歇着吧!”
男子喘着粗气,面色白得厉害,额角的冷汗涔涔而下,“你们、你们到底是谁?”
“这话,该我们问你。”沈东湛近前一步。
云峰已经把人搀回到了床榻上,底下人见状,赶紧行礼退出了房间。
“我?”男子环顾众人,“在下温驰,不知诸位是……是你们救了我?”
云峰忙道,“你们遇袭了,可还记得?”
“遇袭?”温驰急了,“那我的家仆呢?”
屋内,谁也没说话。
顾西辞拢了拢身上的氅子,缓步上前,“你是何方人士,为何那么晚还在路上?”
这么晚了,按理说应该早早的找客栈投宿。
“听诸位的口音,似乎不是煜城的人。”温驰靠坐在床榻上,捂着伤处喘气,“我家就在城外的清风明月庄,车上装着刚收回来的账银,想着赶紧回去,谁知道紧赶慢赶的,还是出了事!”
说到此处,温驰眼中含泪,显然已经猜到了家仆们的下场。
“当时,到底发生何事?”沈东湛问。
温驰一怔,“当时……当时林中忽然窜出个人来,不容分说的就动了手,咱们毫无防备,场面一度混乱,等我回过神来,肩头已经挨了一剑。”
“等会,这剑是那人自己的,还是捡的你们的兵刃?”沈东湛问。
温驰道,“我们用的都是刀,那人伤我所用乃是软剑。我亲眼瞧着,他从腰间抽出来的,猝不及防的,我就中了招,否则怎么也能抵挡两下。哦,在下会一些防身功夫,家奴亦是精挑细选,会拳脚功夫之人。”
毕竟是去收账的,怎么着也得找几个能打的,免得路上出岔子。
可谁知,怕什么就来什么!
“软剑?”苏幕沉思。
如此看来,无弦没有说谎。
无弦被抓之后,底下人就搜了他的身,若有软剑必定能搜出来,但……可见对方这一招移花接木,玩得很溜,将所有人都戏耍得团团转。
“后来呢?”沈东湛追问。
温驰又道,“后来我被他一脚踹开,家奴便扑上来救我。待我刚刚爬起,便被他一剑穿身,恰好有人经过,这疯子才抽身离去。我当时伤得太重,倒在地上,脑袋发蒙,顾不上喊救命,再后来便什么都不知道了。”
“你说,有人经过?”沈东湛皱眉。
温驰点头,“是!”
“几个人,什么人?”沈东湛想起了无弦的话。
温驰如实回答,“就一人,黑衣蒙面的,身上好似还带着伤,他冲过来的时候,那个疯子就跑了。”
“所以,我当时……”云峰一怔。
当时真的认错了人,以至于后面抓错了人!
“早就算计好了!”沈东湛回望着苏幕。
苏幕点点头,显而易见,诚然如此。
“真是厉害!”沈东湛勾唇,“算计得分毫不差,连时辰都是掐着算的。”
苏幕没说话。
顾西辞低低的咳着,“温公子伤得不轻,大夫说需要静养,不可轻易下床。不如这样吧,温公子可书信一封,知会家里人,让家里人来接你,不知你意下如何?”
“眼下,只有如此了!”温驰叹口气,以他的伤势,想要自己回去,委实有些困难。
顾西辞瞧了云峰一眼,“待会你亲自去送。”
“是!”云峰行礼。
温驰抱拳,“那就有劳诸位了!待我家里人寻来,一定好好的感谢诸位!”
“客气”顾西辞低咳两声,便随着苏幕和沈东湛走出了房间。
三人仿佛生出了别样的默契,一路上谁也没有说话,直到走出了厢房地界,行至僻静处,三人这才站在原地面面相觑。
“你们觉得,他说的话有几分可信?”沈东湛问。
苏幕抬眸,“至少在提及无弦之事上,他没有撒谎。”
“得了书信,去清风明月庄看看就知道了。”顾西辞到底还是留了一手。
苏幕神色凝重,“对方能将时辰掐算得这么准,是想抛却无弦这枚棋子,把他送到咱们的手里?这是,借刀杀人!”
“可见,他们并不知道无弦这么做的目的,只以为他憎恨朝廷,故而落在东厂或者锦衣卫的手里,必死无疑,才敢玩这么一招,把人往咱们的手里送!”沈东湛幽幽的吐出一口气,“他们应该很清楚无弦的性子,以他对朝廷的憎恨,是绝不会有半句实话的。”
若不是见着顾西辞那管短玉笛,认了身份,只怕无弦真的要死在刑房里,且……至死都不会招供。
“可惜,他们失算了!”顾西辞拢了拢身上的氅子,“这便是契机。”
沈东湛和苏幕亦是如此觉得,现如今知道内情的人不多,只要将此事瞒住,将会有不少鱼……源源不断的游进陷阱内。
“现如今,先弄清楚这清风明月庄的事情。”沈东湛瞧着顾西辞。
顾西辞会意的点头,“云峰会明着打听,你们可以暗地里悄悄的查,如此一对比,真假立现。”
“嗯!”沈东湛眯了眯眸子。
办完了这些差事,自然是要去向太子李璟复命的。
“五毒门?”李璟一怔,“为何要杀本宫?不应该是……”
睿王或者雍王?
“殿下,若是江湖人杀了您,这事不管是睿王还是雍王,又或者是其他狼子野心之人,皆可有所推诿。”顾西辞解释,“东厂动了大刑,才从刺客的嘴里掏出了这些东西。眼下那人只剩下一口气,倒也没什么太大的用处了!”
李璟咬着后槽牙,“那就挨个的审问过去,本宫就不信了,这帮腌臜东西,能死撑到底!查,一定要查清楚,本宫要将这帮乱臣贼子,碎尸万段!”
“是!”顾西辞行礼。
蓦地,李璟好似想起了什么,若有所思的瞧着顾西辞,“江府的案子,现下查得如何?”
“回殿下的话,江府的案子委实年代久远,想要查察起来并不是那么容易。”顾西辞说的也是实话,“在下只能尽量一试。”
李璟叹口气,“锦衣卫那边还盯着吧?”
“是!”顾西辞点点头,“锦衣卫对此事盯得甚紧,多半是怕东厂这边沾了便宜。顾某觉得,他们肯定不会放弃,还会继续往下查。”
李璟一怔,“呵,那又如何?他们不会放弃,本宫也不会放弃!锦衣卫又如何?只要本宫先下手为强,他锦衣卫休想占到东厂一分一毫的便宜!查,继续给本公差,不惜任何代价,务必给本宫查出真相来!”
“是!”顾西辞俯首。
只要太子李璟还支持查清案子,那么这事就不会大而化小,小而化了。江府的案子,需要上位者的支持,否则很难有所进展。
不管太子是因为苏幕,或者别的缘故,只要太子不放弃,顾西辞就能名正言顺的继续追查。
“殿下,这些残兵剩勇……”顾西辞顿了顿,“是否交给苏千户全权处置?”
李璟点点头,“传本宫令,锦衣卫不得插手此事,全不交给东厂处置。本宫不会给沈东湛任何机会,所有的机会是留给苏幕的。好了,你下去吧!继续追查。”
“是!”顾西辞得了令,当下退至殿外。
昨夜闹腾了这么久,让人身心疲倦,今儿又下了雨。
雨声哗然,吵得人耳蜗疼。
顾西辞回到屋内就躺下了,身子忽冷忽热的,整个人浑浑噩噩的,恍惚间,觉得好似有人进了屋,然后额头上便有了几分凉意。
迷迷蒙蒙,什么都瞧不清楚。
有一股沁凉,顺着咽喉而下,身上的毛孔仿佛都被冻着,紧接着便是一个激灵,身上愈发的忽冷忽热,好似陷入了绝境之中。
再后来,至于到底发生何事,顾西辞全然不知。只是这一觉睡得颇为安稳,以至于云峰进门,顾西辞都未有察觉。
“公子?”见着顾西辞睁开眼,云峰慌忙去倒了杯水,赶紧递上,“您没事吧?”
顾西辞睁开眼,眉心微微拧起,“你什么时候回来的?”
“公子,慢点!”云峰帮着扶了一把,“方才我进来的时候,您睡得很沉,我都好久没见着您睡得这么踏实过了!”
顾西辞正喝着水,冷不丁被呛了一下,“你说什么?”
“什么?”云峰一时间没回过神来。
顾西辞定定的望着他,“你是说,我方才睡得很沉?”
“对!”云峰点点头,“您睡得可沉了,我进来的时候不知道您睡熟了,所以脚步声颇沉,但即便如此您也没有醒转,毫无动静。我方才守着您,足足守了一盏茶的时间,您才醒来的!”
顾西辞紧了紧手中的杯盏,一时间忽然不知道该说什么。
“公子,多半是您扛过去了。”云峰不疑有他,“您现在觉得怎么样?”
顾西辞摸了摸自己的额头,“烧退了!”
“公子?”云峰一怔。
顾西辞皱了皱眉头,“方才你进来的时候,可有瞧见什么人?”
“不曾。”云峰摇头,“公子,您在怀疑什么?怀疑有人进来过?”
顾西辞没说话,低低的咳嗽了两声,“罢了,先说说你查得如何?”
“依着公子的吩咐,我去了清风明月庄,特意明着打听了一下,庄子里的人说,老庄主并不在庄内,眼下庄子里的所有事情,都是少庄主温驰在处置。”云峰禀报,“哦,对了,清风明月庄做的是茶叶生意,听说生意遍布大江南北。”
顾西辞瞧着身上的毯子,忽然笑了一下。
“公子,您笑什么?”云峰不解。
顾西辞摇摇头,“无妨,你继续说。”
“这温少庄主尚未成亲,为人还算端正,周边乡邻对其还算赞许,说是年少有为,为人良善。”云峰继续开口,“不过,我瞧着事情没那么简单。”
顾西辞挑眉看他,“被人盯上了?”
“对!”云峰点头,“那些人一直跟着我,直到我回到了行辕。”
顾西辞掀开毯子起身,“把消息给苏千户送去,不用隐瞒。”
“是!”云峰行了礼,快速离开。
然则还没到门口,身后的顾西辞又开了口,“云峰?”
“公子还有什么吩咐?”云峰忙转回来。
顾西辞难得犹豫了一下,“去的时候,留意一下,苏千户身上是否有、有药味?”
云峰:“??”
“去吧!”顾西辞不多解释。
云峰点点头,“哦!”
药味?
苏千户虽然身子修长纤瘦,可东厂出来的奴才,身子骨杠杠的,怎么可能有什么药味,且瞧着她那副健壮的模样,提着刀都能上山打老虎,哪像是头疼脑热,需要吃药的样子?
不过,既然是公子吩咐,云峰自然不会多问,乖乖照做。公子不爱解释,但做什么事,都会有自己的缘由,绝不是肆意为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