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东湛将苏幕抱到了一旁的树下,努力将她放平躺着。
周南动作倒也快,不知从哪儿弄了一个水盆,打了点水就跑来了,“爷,水!”
拧了帕子,沈东湛仔细的擦拭着苏幕的面颊,动作何其温柔,仿佛怕弄疼了她,尤其是她的口鼻间,以及她紧闭的双眸。
“苏幕?”沈东湛低唤。
苏幕狠狠皱了皱眉头,只觉得脑袋昏昏沉沉的,眼皮子重得抬不起来,好在意识逐渐清晰,隐约能听到耳畔的声音,比如说:沈东湛的低唤。
他在,喊着她的名字。
“苏幕?”沈东湛又喊了一声,瞧着她皱眉,多半是要苏醒了,忙不迭又捻了湿帕子,擦着她的眉眼与口鼻处,“苏幕!”
周南欣喜,“爷,醒了醒了!”
果不其然,苏幕幽幽的睁开双眸,入目便是沈东湛欢喜的神色。
“醒了就好!”沈东湛将她扶坐起来,“你先靠一靠,不要记着起来。苏幕,你可还记得之前发生了什么事?”
苏幕有些神情恍惚,“之前……”
之前,她还在山洞内,如今却在树下躺着,可见中间肯定发生了什么事情,可到底发生了何事?苏幕委实想不起来了。
“你不记得了?”沈东湛问。
苏幕压了压眉心,只觉得脑袋沉得厉害,“我怎么了?”
“我进去的时候,你正准备往熔炉里跳。”沈东湛心有余悸,“要不是我及时赶到,只怕你已经化为灰烬了。”
苏幕骇然僵在当场。
冷风拂过面颊,身上的汗毛根根立起。
“我……”苏幕扶额,努力回忆着当时的情景,“我好像……看到我爹娘了!”
沈东湛心下陡沉,“你是中了迷药。”
“嗯!”苏幕点头。
他们也不是头一天行走江湖,到了这会若还想不明白这点,这些年岂非白混。
“所幸,只是迷药而不是毒药。”沈东湛如释重负,当时他就发现了不对,扑倒她之后刻意探过了她的腕脉,确定无毒这才让周南去打水的。
苏幕深吸一口气,“这足以证明,我还有价值。”
“水寇没有这脑子。”沈东湛长长的吐了口气,“人没事就好!”
苏幕看了看他,又看了看他手里的帕子,不由的抿了抿唇。
见状,周南起身,“爷,卑职去收拾残局。”
“好!”沈东湛点头。
周南快速离开。
“谢谢!”苏幕低低的开口。
见她几欲起身,沈东湛二话不说便将她搀起,“先靠着树稳一稳,药效虽不如洞内,但终是吸入了不少。”
“肯定是那老道使的坏。”苏幕环顾四周,四下无人,二人又在树后站着,黑漆漆的夜里倒也安静。
想了想,苏幕轻轻的靠在了他身上。
沈东湛动作也快,她刚靠过来,他便已伸手揽她入怀。
“你不知道,当我进去的时候,看到那一幕……只觉得一股热血直冲脑门,整个人都不好了。”沈东湛抱紧了她,“不敢想象,万一我没能及时赶到,会是什么后果。”
苏幕扯了扯唇角,“后果?那我应该会凭空消失。”
所有人,只看到她进去没看到她出来,可不就是凭空消失吗?
“上苍有眼,注定了要让我解你的劫。”沈东湛深吸一口气,“我觉得这老道留了一手,其实他也没打算杀人,只不过你心里的执念太深,才会如此。”
这点,苏幕是认同的。
由此可见,她心心念念的便是当年之事。
“他到底想干什么?”苏幕回过神来。
沈东湛觉得,自己有点旁观者清的意味,“估计是咱们在查江府的事情,所以老道没打算杀人,他估计还指着咱们,查江家的事情。”
“他跟江家,到底有什么关系?”苏幕觉得奇怪,那些黑衣人就是冲着江家去的,“别告诉我,临了临了的,他策划税银一案,也是因为江家?”
这话一出口,苏幕自个都愣了一下,就更别说是沈东湛了。
“他跟江家……”沈东湛犹豫的望着苏幕,“你仔细想想,江府当年,有没有这号人物?或者是你爹娘身边,有没有这么一个人?”
苏幕推开了沈东湛,扶着树干仔细的想了想,还真的想不出来,有这么一个人物,爹娘身边都是的文儒居多,论心思缜密和狠毒,还真是……没什么印象。
“爹娘不曾提过,我彼时年纪小,也未曾见过太多府外之人。”苏幕摇摇头,毫无头绪,“后来我也查过,但是记忆里的人名有限,即便问了忠叔,忠叔也说不上个所以然,他向来代替父亲奔波在外,对于爹娘身边的事情,知道得也不太多。”
连苏幕都不知道的事情,沈东湛自然更不知晓。
“好了,先别想这么多,派人守住山洞,待室温降下去之后,再进去查看。”沈东湛道,“那时候,里头的药性估计也散了。”
苏幕点点头,“走吧!”
“确定没事?不要逞强。”沈东湛握住她的手腕,“要不,你再缓缓?”
苏幕报之一笑,“我没事,真的!”
“好!”沈东湛也不再多说什么,紧跟着苏幕身后,若是她扛不住了,他再另想法子。
外头,乱贼抓的抓,死的死,整个山头都被攻陷。
“爷!”周南行礼,“税银少了三箱。”
沈东湛愕然,“什么?”
“没错,卑职和东厂的人反反复复,清点了三遍,算来算去,就是少了三箱税银。”周南斩钉截铁,可见是认真的。
蕃子上前冲苏幕行礼,“爷,是少了三箱。”
“三箱税银?莫不是底下那三个空箱子?”苏幕转头望着沈东湛,“还记得吗?”
沈东湛眸色沉沉,“忘不了,就因为这三个空箱子,您差点被活埋在地窖里。只是,箱子在,那么银子呢?”
税银呢?
税银去哪了?
“查。”苏幕冷着脸,“一分都不能少。”
三个空箱子,足以说明煜城之内,还有大鱼。
“这三箱银子,保不齐是水寇打点了煜城内的某些人,所以……”沈东湛的推测,并不是没有道理的。
苏幕点头,“我也是这么想的。”
眼下,山上局势已定,接下来就是审问这些水寇。
虽然没抓到老道,但那个黑衣人还活着呢!
“给我搜干净点。”苏幕下令,“不许放过一人,不能放过一个角落。”
“是!”
山下营寨。
沈东湛和苏幕回来的第一时间,便去见了太子李璟。
“苏幕!”李璟已经缓过神来,见着苏幕行礼,当即搀了她一把,瞧着她身上的血色,更是急得火烧眉毛,“没事吧?”
苏幕下意识的看了沈东湛一眼,默默的退后两步,避开了李璟的碰触,“多谢太子殿下关心,奴才无恙,身上的血也不是奴才自个的。”
如此,李璟松了口气,顾忌沈东湛在场,倒也没敢有太大的举动。
“没事就好!”李璟示意二人坐下,“山上如何?税银可都找到了?那帮乱臣贼子,本宫一定要将他们剁碎了喂狗!”
沈东湛道,“太子殿下放心,税银已经找到,此刻正在运下山,送回煜城之内,还有那些水寇,凡弃械投降者,皆押解下山,以待太子殿下处置。”
“杀!”李璟咬牙切齿,“这帮混账东西,竟敢抓本宫上山,还如此对待本宫,不把他们剁碎了,难消本宫的心头之恨!”
苏幕敛眸,躬身行礼,“太子殿下,事情还没结束之前,这些人……是否能交给奴才处置?有些口供,该取的还是得取,不然那皇上那儿不好交代。”
“好!”既是苏幕开口,李璟自然是一口应允,“你还有什么要求,本宫都会答应你,你只管说便是。”
苏幕顿了顿,俯首应道,“谢太子殿下,奴才没什么要求。”
“苏幕?”李璟张了张嘴,又瞧了沈东湛一眼。
果然,有人在场,他不得不收敛。
“此番,你们二人联手合作,差事办得极好,等到回了殷都,本宫一定会向父皇请功,好好的嘉奖你们。”李璟打着官面的话,视线始终落在苏幕的身上。
沈东湛心里有些不太痛快,李璟的眼神就跟要吃人似的,恨不能黏在苏幕身上。
“太子殿下。”沈东湛开口,“虽然山上乱贼被剿灭,但眼下还不太平,臣这就派人送您回城内行辕。”
李璟一怔,“怎么,还不太平?”
“难免会有漏网之鱼。”沈东湛解释,“怕就怕他们到时候,狗急跳墙,再对太子殿下您动手,所以臣以为,还是回城为好。”
苏幕附和,“奴才也觉得,太子殿下还是回行辕较为妥当,连带着这些税银一道。”
“你们是不是怀疑,这税银被劫一案,背后还有点名堂?”李璟也不是傻子,瞧着二人讳莫如深的样子,隐约能猜到些许。
苏幕没吭声,沈东湛亦是沉默。
“背后有人!”李璟裹了裹后槽牙,“呵,好得很啊!没想到,这煜城的水如此之深,查,给本宫查!但凡涉及此案者,一律抓起来!”
苏幕和沈东湛起身,双双行礼,“是!”
帐子外头,江利安来回徘徊。
年修和周南对视一眼,有他们挡在这儿,盯着江利安,晾他也不敢轻易靠近。
“爷说了,防着他!”周南开口。
年修轻呵,“我家爷也说了!”
于是,这便是达成了默契。
说话间,江利安已经凑了上来。
“江大人!”周南忙不迭笑脸相迎,“您再等等,爷还在帐子里没出来,太子殿下想必还在训话,您又何必一头扎进去呢?”
江利安是真的着急啊,生怕苏幕和沈东湛,会对太子说什么对他不利的话,没亲耳朵听着,心里总也不踏实。
“怎么还没出来?”江利安捏了捏袖中的手,探着头不断的瞧着帐子方向,“本府去看看!”
年修伸手拦住他,“江大人,没有太子殿下的召唤,谁敢擅闯殿下的营帐?殿下是奉旨办差,才来了煜城,手里捏的是圣旨,脑门上顶的是皇命。”
言外之意,你江利安有几个脑袋,敢擅闯太子营帐?
江利安喉间滚动,默默的抬手拭去额角的细汗,真是进退维谷,两难境地。
须臾,沈东湛和苏幕双双退出了营帐。
周南和年修还没迎上去,江利安倒是率先上前,“沈指挥使,苏千户,太子殿下他……”
“烦劳江大人准备一下,立刻护送太子殿下和税银回行辕。”不待他说完,沈东湛已经打断了他的话。
江利安如释重负,总算松了口气,回城就好,回城就好!
“这里的事情,便交给我与苏千户处置,就不用江大人多费心了!”沈东湛补刀。
江利安骤然石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