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只是苏幕下意识的动作。
当了太久的奴才,骨子里已经烙印上了奴才的卑微,十多年浸淫在这奴颜婢膝中,早已成了本能的一种。
苏幕后悔了,但为时已晚。
奇怪的是,李璟只是瞪了她一眼,之后再无任何举动,照样若无其事的往前走,嘴里还骂了一句娘,仿佛是为了遮掩方才的事情。
所幸,这帮人也没在意,若不是为了这批税银,他们哪里会凑在一起,与周边的很多人,其实是互不相识的,原就是跟各自船老大的小喽啰。
沈东湛和苏幕跟在后面,一直跟到了另一个山洞外头,这山洞就像是猪栏,站在洞口就能听到里面的声响。
“进去吧!”男人低笑两声,满是嘲讽的打量着李璟,“太子殿下!”
都这个时候了,哪还有什么太子不太子的,在他们的眼里,李璟就是阶下囚,连命都拴在了裤腰上,兴许老大一不高兴,就能宰了这厮,自然不会将李璟放在眼里。
李璟裹了裹后槽牙,“一帮狗东西,等本宫出去,看本宫怎么碾碎了你们喂狗!”
“少废话,给你脸你还真以为自己是太子?”男人快速将人推进了山洞。
李璟没防备,登时扑在了里面,疼得他止不住闷哼,里面的人呜咽着,似乎是在喊什么。
趁着那里两个小喽啰放声大笑,肆无忌惮的时候,苏幕和沈东湛偷摸着往内里探了一眼,果真见着不少狼狈的侍卫身处其中,只不过一个个都被绑得严严实实,然后用一根长绳,将所有人串联在了一起,拴在洞内的石柱上。
如此一来,谁也动弹不得。
李璟显然没料到会是这个样子,伏在地上愣了一下,当下怒然转头,“你们……”
话还没说完,那两个小喽啰已经冲了上去,将挂在洞壁上的绳索取下,当场就把李璟绑了起来,连带着嘴巴都给堵上了。
李璟:“??”
“不是嫌笼子不舒服,要找人伺候?”小喽啰嘲笑着,“太子殿下,这下该满意了吧?您要的自由,您要的伺候,这里头都是您的人,您吃好喝好,老老实实的待着吧!”
几乎是连拖带拽,李璟被拖了进去,跟一众侍卫丢在一起。唯一不同的是,他没有被栓在同一根绳上。
多半是这小喽啰偷懒,懒得搭理这废物太子。
李璟:“呜呜呜……”
“别喊了,都这样了,还想挣扎,有这功夫该闭眼的闭眼,该睡觉的睡觉,好好休息吧!谁知道你们还能不能,见着明儿的太阳!”小喽啰大摇大摆的出去。
沈东湛和苏幕跟着那两人离开,不过走着走着就把自个“丢了”,消失在了夜幕中,快速朝着山洞转回。
恰年修和周南以换班为名,打发了门口的守卫,四人这才重新碰了头。
“爷!”
“爷!”
沈东湛如释重负,“你们倒是来得及时!”
“卑职发现这山上的乱贼,不是一伙的,是东拼西凑的乌合之众,所以卑职就和年修一道,白日里浑水摸鱼,这才知道侍卫没有死绝,还活着的人都被带到了山上!”周南解释,“这不,咱就把这两看门的收拾了。”
沈东湛点头。
“爷!”年修开口,“要不要把这些人都放出去?”
苏幕摇头,“太子虽然在里面,但我们若现在救人,只会打草惊蛇,而且这山上集结了煜城内外,包括附近几个城镇里所有的乱贼,人数庞大,就我们四个人要闯出去,胜算不大。”
更重要的是,会让幕后之人闻讯而逃,得不偿失!
“那接下来该怎么做?”年修忙问。
沈东湛和苏幕的意见一致,“你们守住这洞口,在山上好好的混着,看好太子殿下,别的什么都不用做。”
“是!”
“是!”
须臾,周南低声问,“爷,要进去看看太子殿下吗?”
“不用!”沈东湛摇头,“他嘴碎,万一管不住舌头,咱们做什么都白费。”
周南颔首,“有道理。”
“爷,那奴才也不进去了。”年修道。
苏幕点头,“你跟周南在山上,相互扶持,别打嘴皮子架,到时候坏了计划!”
“嗯!”这一次,年修没有争辩。
现在得以大局为重,可不敢胡来,若是折了太子的性命,不管是锦衣卫还是东厂,都得赔上老底,谁也落不了好。
“走!”沈东湛低语。
苏幕也不多说,牢牢跟在沈东湛身后。
“瞧,这两人……形影不离,默契十足!”周南低声感慨。
年修白了他一眼,不理。
眼下这局面,什么都不好说,谁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事情呢?
拿到了太子的亲笔信,自然是要派人送下山的。
平阔处,一帮人叽叽喳喳的,讨论着让谁送下山,乌合之众毕竟是乌合之众,在山上倒是猖狂,但是要下山,就有些怂了。
“听说东厂那帮阉人,素爱折磨人,只怕是此番下山送信,会有去无回啊!”
人人都在骂东厂:阉狗、不是东西、畜生。
可内心深处呢?
怕得要死,怂得要命,真的遇见了东厂的人,恨不能卑躬屈膝,有多远避多远。
事到了跟前,一个两个就跟锯了嘴的葫芦似的,就人敢吭声。
“怎么,连送信都不敢?”黑衣人冷笑,“你们这一个两个的,有胆子劫官船,没胆子送信?”
底下人议论纷纷。
“这是必死的勾当,现在谁敢下山?反正,我们是不去。”
“就是,谁不知道东厂吃人不吐骨头,还有那什么锦衣卫的,一个个人模人样,实际上都是杀人不见血的东西。”
“谁爱去谁去,我们这支船的人,是绝对不会去的,不能白白便宜了别人。”
所谓的便宜,自然是指后山的税银。
这么大一批银子,哪个不心心念着?费了这么大功夫,冒着与朝廷作对,必死的风险,就是为了这些银子,若是现在死了,岂非什么都白费了?
谁都不是傻子,去做这白白送死的事情。
最后,没了法子,还是挑了黑衣人身边的亲随。
一个个都为了自己的利益,不敢下山去送信,足见周南所言不虚,这就是一帮东拼西凑,凑人头的乌合之众。
环顾四周,未见修罗。
沈东湛和苏幕当即悄悄退向山壁,果然见着那人纵身一跃,跳下了山壁。
“分头行动,你且下山,我去追他。”沈东湛言简意赅。
苏幕也不矫情,只道了一句,“小心!”
“好!”他勾唇笑看。
二人避开了崖壁上的守卫,从边侧下去,此前早早的将绳索藏在了崖下的凹洞内,如今正好派上用场。
沈东湛和苏幕兵分两路,垂直而下,各自干净利落。
既然有人下山送信,这信自然是要送到苏幕或者沈东湛的手里,江利安那些眼睛耳朵,肯定会牢牢的盯着不放,所以他们必须有一人回去主持大局。
沈东湛紧跟着那修罗,极为小心谨慎,他倒要看看,这人的背后到底是谁?敢对税银下手,还敢对太子动手,若不是那几个不安生的皇子,就该是某些动了不臣之心的臣子?
太子被擒,睿王受责,雍王离殷,靖王是绝对不可能的,那厮还不知道在哪儿躲着,捉弄人呢! 这么一想,沈东湛忽然发现前面是条岔道。
那人呢?
漆黑的夜色,是最好的遮慕。
“是在找我吗?”修罗幽幽的从树后走出。
沈东湛站在那里,纹丝不动。
“不好意思,发现你了!”修罗冷笑,“不知道你是从山上就开始跟着我,还是山脚下跟上我的?沈东湛,沈指挥使,本事真不小啊!”
沈东湛怀中抱剑,目色凉薄的望着他,“这算什么本事?抓住你,才叫本事!”
“抓我?”修罗摇摇头,“我这既没有税银,又没有太子,你抓我干什么?沈指挥使若是真的有能耐,就该上山抓乱贼、救太子、夺税银!有这功夫跟我在这儿闲扯,还是……”
音未落,沈东湛的剑已出鞘,“废话真多!” “竖子无礼!”修罗拔剑相迎。
夜色沉沉,刀光剑影。
若是单纯的论力道而言,修罗的剑法更沉稳老练,但若是论快准狠,以及灵活机动,沈东湛绝对占据上风。
几番回合下来,修罗显然是有些吃不消了。
黑暗中,沈东湛骤然急退,腕上冷剑剧抖,生生挡去了袭来的暗器,那“叮叮叮”的声响,于这死寂的夜林中,何其诡异惊悚。
所幸沈东湛反应快,否则后果不堪设想。
“你自己慢慢玩吧!”修罗忽然纵身而去。
沈东湛几欲去追,谁知,风中突然漾开难闻的臭味,他当即拂袖掩口鼻,将一枚解毒丹塞进了嘴里,牙根咬得咯咯作响,“五!毒!门!”
眼见着修罗消失在夜幕中,沈东湛杀气腾然,再不留任何余地。
千算万算,没算到无孔不入的五毒门,他们从定远州一直跟到了殷都,真真是阴魂不散。
空气中,弥漫着浓郁的血腥味。
沈东湛反手剑归鞘,瞧着倒了一地的死士,转身走到一旁的树干上,捻着帕子将树干上的暗器拔下。
这是修罗的暗器,被沈东湛的剑挡去,弹射在树干处。
寒光利利,纤细如牛毛。
“银针?”沈东湛心下微震,“难道是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