沐柠哭喊着,挣扎着,最后还是周南上了手,一根绳子一块布。
“搞定!”周南瞧了管家一眼。
管家默默的竖起大拇指,“咱还真的不敢轻易碰她,怕万一碰坏了!还是周大人有本事,这就解决了咱们的麻烦。”
“爷说了,不计一切代价,把她送回华云洲,咱们明儿就走,早送早了,免得夜长梦多。”周南瞧着紧闭的车门,“路上小心点,好歹也是夫人娘家的人。”
管家点点头,“放心吧,我挑的都是信得过的家奴,还有锦衣卫、大夫、嬷嬷随行,这般阵仗可不是谁都能有的。”
“好!”周南转身就走。
马车内低哑的呜咽声,终是渐渐的消失。
书房内。
沈东湛已经布置好了一切,仔细瞧着桌案上的地形图,务必记在脑海了,半点都不能有所闪失。
“爷,您这般上心作甚?这尚远必死无疑,就算现在不死,也只是皇帝留着他还有点用处罢了,早晚也得有个了结。”周南这话,半点都不假。
只是,沈东湛一时半会的也不太明白,尚远的用处到底有多少?
“了结是一回事,皇帝留着他又是另一回事,反正都与我无关。”沈东湛仔细瞧着图纸上的各个防点,“与我有关的,只是苏幕。”
周南:“……”
嗝,有点撑!
后院里安生了,整个沈府又恢复了往日的宁静,尤其是夜幕降临的时候,更是安静至极,到处都是静悄悄的。
沈东湛来的时候,苏幕正在用晚饭,今儿有些忙碌,毕竟是要下江南,南北差异,很多东西都得提前准备。
乍见着沈东湛进来,苏幕拿着筷子的手稍稍一滞。
年修行礼,略有些委屈的开口,“爷,奴才没拦住。”
何况,也拦不住。
那片墙附近的守卫早就撤了干净,沈东湛想什么时候来就什么时候来,进苏宅如入无人之境,这也是无奈之举,为避免太多人知晓此事,到时候惹来麻烦。
“没事。”苏幕回过神,“该干嘛就干嘛去。”
年修行礼,退出了房间。
外头,周南低声问,“吃饭没?”
年修没好声好气的瞪他,“没你的份!”
“那你呢?”周南又问。
年修气呼呼的去了小厨房,谁知周南竟是个死皮赖脸的,一路跟到了小厨房。
“你锦衣卫没饭吃?”年修问。
周南一本正经的开口,“锦衣卫自然有饭吃,可这儿是苏宅,苏宅没饭吃?”
“哼!”年修一屁股坐定,桌案上摆着两菜一汤。
周南旋即坐定,“哟,荤素搭配,还有个汤呢?正好,我也没吃呢,一起啊!”
音落,他忽然夺过了年修手里的饭碗,拿起桌案上的筷子,便麻利的往嘴里扒饭,动作可谓一气呵成,毫不拖泥带水。
年修:“??”
脑子里唯有四个字:厚颜无耻!
周南忽然咧嘴冲他笑,露出洁白的牙齿。
不,咱有齿。
要不怎么说,主仆两个相处久了,在很多事情上,想法和做法都是想通的,就比如现在,苏幕的脑子里也有这四个字。
厚颜,无耻。
“你跑我这儿蹭饭?”苏幕捏着筷子,瞧着空荡荡的手,她这还没扒拉上两口呢,饭碗就被人夺了,简直是岂有此理,“沈府的厨子,都是吃干饭的?”
沈东湛不以为意,“没有秀色可餐,如何下饭?”
苏幕狠狠瞪了他一眼,刚要出去让人再拿一份碗筷,却见着年修极是默契的,捧着一份碗筷和一大碗米饭进来。 “你……”苏幕一怔。
年修瞧了一眼正在吃饭的沈东湛,有些委屈,“奴才的境况,与您差不多。”
如此,苏幕了悟。
“上梁不正下梁歪!”苏幕直摇头,颇为无奈。
年修走后,苏幕坐回原位。
“知道这像什么吗?”沈东湛问。
苏幕夹了一筷子菜,没有回他,谁知道这小子心里揣着什么小九九。
“家常便饭。”沈东湛说。
四个字,让苏幕忽的抬头看他,好半晌没有说话。
须臾,她扯了唇角,笑得有些凉薄,“难不成,你还想吃山珍海味,鲍参翅肚?回你的沈府吃去,我这儿可没有。”
知道她在顾左右而言他,沈东湛没有拆穿她,只是往她的碗里夹菜,“多吃点,晚上要干活。”
“你想清楚了,万一被人抓住闹到了皇上那里,你这指挥使怕是不好交代。”苏幕瞟了他一眼,毕竟尚远是皇帝下令处置的,关在哪里自然也是皇帝的意思。
沈东湛放下筷子,“现在就开始在乎我了?”
苏幕一怔:“……”
“你只管放心,既有胆子带着你进宫,自然能保证让你全身而退。”沈东湛从容浅笑,“把你往火坑里推,对我也没好处,是不是?”
苏幕没说话。
“哪日,你若是完全信任我了,多半也不会说这样试探的话。”沈东湛还不知道她的心思,她刀头舔血惯了,防范心极重,不信任他也是理所当然之事。
他要做的,就是让她慢慢的卸下防备。
这点,其实很难。
自小的习惯,不允许她轻易相信别人。
“以后有话就说,不必百般试探。”沈东湛道,“我若是知道,定会告诉你。”
苏幕默默的吃着饭,没有吭声,试探是真的在试探,这是她的习惯,算不得刻意。
“家常便饭”这四个字,若是真的论就起来,唯有第一个字,对苏幕而言是最重要的,偏偏也是她曾经失去的。
那是所有的,痛苦的根源。
没有家的人,谈什么家常便饭?
这就是她与沈东湛之间最大的区别,她碾落成泥,他高高在上。
云泥之别!
饭罢,苏幕去了书房。
沈东湛默不作声的跟着她,仿佛做了她的影子。
“吃完了,还不走?”她回眸看他。
沈东湛皱着眉头看她,“吃完就打发走,以为我是乞丐呢?”
“时辰尚早,自然不可能现在进宫,何况我一定会与你一起,你这又是作甚?”苏幕不解,“不怕家里那位有意见?”
沈东湛不以为意,“我已经让人送沐柠回华云洲了,饶是她还在殷都,那也只是我的表妹而已。苏幕,有些东西是需要相处的,不是说发生就能发生,也不是历经几次生死,就能刻骨铭心的,你说呢?”
苏幕眉心微皱,没理他。
书房内,很是安静。
年修和周南扒拉着窗口的时候,只瞧见屋内烛光明亮,两人坐在那里,一个看书一个看地图,一个研究兵法,一个仔细路径。
虽然没说话,却有种难言的默契在内。
李忠端着药,远远的瞧着扒拉着窗口的两人,止不住眉心跳了跳,“哟,又来了?”
低眉望着自己手中的汤药,再看着窗口那两人,李忠徐徐转身,这个时候还是别去打扰为好,毕竟两个人之间需要相处和磨合,才能知道适不适合。
一碗汤药改变不了什么,但一夜相处,可能会不一样……
时辰差不多了,沈东湛和苏幕各自一身黑衣,悄悄的进了宫。
人其实并不在天牢里,之前折磨得厉害,天牢里总归人多眼杂,所以栾胜把人提出来了,这会竟安置在冷宫后面的空殿内。
这地方既偏僻又荒凉,鬼影子都见不到一个,只要安排妥当,自然不会有人过来。只需要一日三餐的供应着,别让人死了就成。
“守卫每隔三个时辰换一班,趁着这时候咱们再进去,栾胜将影子放在了天牢里,定远侯的余孽之前在天牢里闹过两次,他们断然没想到,真正的尚远会在这里。”沈东湛解释。
苏幕黑巾遮面,“那你是如何知道的?”
“我自然有我的法子。”沈东湛扯了扯遮脸布,“别小瞧了咱们锦衣卫。”
苏幕轻呵了一声,紧跟在沈东湛身后,悄无声息的进了殿内。
一个倒挂金钩,飞身梁上。
一个身轻如燕,紧随其后。
破落的殿内,帷幔翻飞,黑漆漆的地方能听到些许动静,但也只是偶尔那么一下,每隔半个时辰,就会有人进来看一眼,确保人犯还在、还活着。
二人躲在梁上,确定守卫进来看过又出去了,这才悄然落地。他们有半个时辰的时间,来盘问尚远,到底知不知道那个画像上的女人,与栾胜是什么关系?
然则掀开帷幔,见着那口大瓮的时候,沈东湛和苏幕都愣了。
这是……
沈东湛近前,徐徐蹲下来,瞧着黑漆漆的大缸子,转头望着苏幕,一时间还真的有点心里发慌,该不会……想了想,他伸出手,指关节轻轻叩了一下缸壁。
苏幕往前迈了一步,瞧着有东西从缸内渐渐的浮起,然后伸出了脑袋,无力的靠在了缸口。
“尚远?”沈东湛只觉得眼皮子发烫,“怎么会这样?”
黑暗中,苏幕默默扯了扯遮脸布,免得被尚远认出来,“人彘?”
不过,现在的尚远和人彘还是有些区别的,至少尚远的五官还在,只是没了手脚而已。
曾经高高在上,不可一世的定远侯,如今却被泡在缸子里,求生不得求死不能,真真是最大的讽刺。
“尚远?”沈东湛低唤了一声。
尚远无力的靠在缸口,原以为是有人来救他,可转念一想,自己都这般模样了,能不能把他救出去其实都没什么用。
“长话短说!”沈东湛看着苏幕。
苏幕颔首,“尚远,我只想知道两件事,一,定远侯府后院的女人,到底是谁?二,你书房里的画像,又是谁?”
“你们,是谁?”尚远虚弱极了,连说话的声音,都细若蚊蝇。
苏幕直勾勾的盯着他,“你这样活着,也是生不如死,倒不如你说出来,我给你个痛快,这笔买卖如何?”
“你们……想找她?”尚远虽然没了手脚,可脑子还在,想一想也就明白了,“你们到底是什么人?”
时隔多年,居然还有人与他这般,不死心的?
“她是谁?”苏幕追问。
尚远没有说话。
“这女人跟栾胜有关系,是吗?”沈东湛开口,“栾胜将她奉若神明,而你则将画像藏在了书房里,当日你被擒,也是因为这幅画像,让你走了神。”
提起这个,尚远身子微颤,仿佛是愤怒。
可愤怒又如何?
他已经是个废人,什么都做不了。
“这女子跟你,跟栾胜都有关系。”沈东湛继续道,“可见,是个厉害的女子,生得貌美如花,想必……”
尚远眦目欲裂,“不许污蔑她,她跟谁都没关系。”
“那就是跟你有关系?”苏幕接过话茬,幽幽的念出了石棺里的那句诗,“红绫不缚青丝发,故随南风作飞花。”
尚远浑身剧颤,“你们在哪里见过她?”
“她在栾胜手里。”苏幕说,“你想见她吗?”
尚远骇然,“不可能,不可能再见到了,她死了……”
“是死了,但尸体还在。”苏幕循循善诱,“你都这样了,兴许这辈子都见不到她最后一面了,不是吗?”
尚远抖着唇,“她真的在栾胜手里?”
“确实。”沈东湛应声,“但你要告诉我们,她是谁,要不然……”
尚远忽然就落泪了,“南绫,苏南绫。”
闻言,沈东湛与苏幕对视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