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刻,沐柠清晰的看到了,属于沈东湛的护佑,原来他不是不懂得珍惜和呵护,不是不懂得身体力行,只不屑对她罢了。
“东湛哥哥,这是个太监!”沐柠唇瓣颤抖得不成样子,“你怎么可以这样?若是让姨母和姨夫知道,你可知他们会有多伤心难过吗?”
苏幕陡然回过神,当即推开沈东湛,抬步就往门外走去,“你们慢慢吵,我没空搭理齐侯府的家务事。”
“去哪?”沈东湛站在那里。
这次,倒是没有拦着她,只是这说话的口吻却有些怪异,像极了……像极了老夫老妻的,随口问一句,心里揣满了担虑。
“回家!”
这话一出口,苏幕自个都愣了一下,赫然转头望着他,神情宛若吃了一只死苍蝇。
他不过随口一问,她亦是随口便答,言语间的默契与随和,竟是那样的匪夷所思,以至于他愣怔,她也如是。
苏幕回过神,头也不回的离开。
沐柠清楚的看到,沈东湛唇角勾起的弧度,浅浅的、淡淡的,却是那样的刺眼,曾几何时,他也是这样恣意的笑,带着惑人的邪肆与不羁。
可后来,他便再也不怎么笑了,继而离开了齐侯府。
“东湛哥哥,到底……我才是你未来的妻子,阉人始终是阉人,能为你做什么?能帮得了你什么?平时逗个趣也就算了,真的到了长相厮守的那一日,我才是真的能陪你白头到老之人。”沐柠泫然欲泣,“东湛哥哥,我们是定了亲的人,你不能对不起我。”
沈东湛的面色,随着她的一番话,彻底消沉下来,尤其是门外连苏幕的脚步声都消失了,他唇角的笑便也没了痕迹,“定亲的时候,我可在?”
“我……”沐柠一怔。
沈东湛望着她,目色渐冷,“此事,我可答应过?”
“可是……”沐柠顿了顿,“父母之命,媒妁之言,难道不都是如此吗?”
沈东湛一点都不赞同她说的这些话,“父母之命也得看是什么命,他们养我小,我便养他们老,但这条命既属于我,便由我自己来做主,谁都没有资格决定我此生的幸福归属。”
“可这件事,终究是齐侯爷定下的,侯爷一言九鼎,东湛哥哥再不愿意,怕也无能为力。”沐柠泪流满面,“我终究,还是占了齐侯府世子妃的位置。”
沈东湛没说话,拂袖而去。
行至门口的时候,沈东湛狠狠剜了周南一眼。
蠢,连个女人都拦不住!
周南赶紧追上去,“爷,您听卑职解释,事情不是您想的这样,沐姑娘是趁着卑职与年修纠缠之际,偷偷的闯进去的。卑职倒是想拦,可当时那小阉狗他……”
见着沈东湛压根没有要理他的意思,周南急了,“其实这样也好,让沐姑娘知难而退,回华云洲去,就不必再留在殷都,给您添麻烦。”
如此这般,不也是挺好吗?
“小姐!”书香方才被周南给吓着了,这会回过神来,赶紧冲进了屋子,“世子都走了,您怎么还站着呢?”
沐柠满脸是泪,“我就知道,他一定是动了别的心思,可我怎么都没想到,能让一个男人动心的,可能不是女人,而是太监……”
最后那两个字,沐柠说得极是委屈。
“他要是真的对女人动了心便也罢了,我终究是正房,到时候许他纳个妾,可、可这太监进门,旁人要怎么瞧我?”沐柠是肯定不会答应的,“我好歹也是齐侯府长大的,若是让人知道,我连个太监都不如,我、我……我还不如死了算了!”
说到最后,沐柠的泪便再也忍不住,当即掩面嚎啕。
书香一时间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小姐?小姐……这、这要不先回去?先回去再解决问题,您在这儿杵着不是让人看笑话吗?”
“回去?”沐柠猛地抬头。
可把书香吓了一跳,哎呦,可别给刺激坏了?
“小姐?”书香骇然,“您没事吧?”
沐柠骤然起身往外走,“我能有什么事,东湛哥哥将什么话都说清楚了,压根就不在乎我会不会难受,那我、我还有什么可迟疑的?”
书香不解,见着沐柠转身就走,赶紧追了上去。
沈东湛还是没回沈府,这是什么意思,沐柠心知肚明。
进了卧房,沐柠吩咐书香关上房门。
书香心里惴惴不安,总觉得小姐这副样子显然不对劲,可也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只能默默的跟着。
哪知……
“小姐,您这是要作甚?”书香不解。
只见着沐柠快速拿出了纸笔,“你还愣着作甚?研墨!”
“小姐?”书香捋着袖子,拿起了墨条,“您是要修书回去?可是,老爷和夫人不是说,让你安安心心的待在殷都吗?”
要,拿下沈东湛。
“你觉得我现在还能安心留在殷都吗?”沐柠问,“东湛哥哥避我如瘟疫,他都多久没回来,你又不是不知道!再坐以待毙,我怕早晚会失去东湛哥哥。若没有了东湛哥哥,我还算哪门子的齐侯府世子妃?”
书香没敢多说什么,眼见着沐柠将书信写好,装进了信封里。
“飞鸽传书,送回去!”沐柠将香,“我就不信了,姨母和姨夫会坐视不理,一个太监罢了,也想染指东湛哥哥,进我齐侯府大门,想得美!”
书香行礼,毕恭毕敬的拿着书信出去。
鸽子快速飞上半空,越过屋脊,消失在书香的视线里。
如此这般,书香如释重负的离开。
殊不知,鸽子刚飞出了沈府,就被人一箭射中,直挺挺的掉在了地上,再无动弹。
…………
这连日来的雨,下得人心烦。
连绵不绝,阴郁缠绕。
夜深人静之时,有急促的脚步声,在阴暗的宫道上穿梭,低哑的支吾声,快速消散在风中,转瞬即逝。
李珏在睿王府大发雷霆,“怎么好端端的,就失了踪?一群废物!还愣着干什么?还不快去找!找不到柳侧妃,本王要你们的命!”
“是!是!”
众人急急忙忙的去找柳如芝,谁也不知道这柳侧妃到底去了何处。
“殿下!”管家行礼,“春儿醒了!”
闻言,李珏慌忙前去。
这春儿原是伺候柳如芝的,就在不久之前,春儿被人打晕在后门,柳如芝不知去向,想来,只有这春儿醒了,才能说出柳如芝的下落。
“人呢?”李珏忙问。
春儿脑门上包着染血的绷带,瑟瑟发抖的跪在地上,满面惊恐,“殿下,奴婢、奴婢没能保护好主子,奴婢有罪!”
“本王问你,人呢!”李珏要听的,不是这些。
春儿忙道,“之前主子说府内太压抑,她想出去喘口气,可殿下您有命,谁也不许外出,所以主子就去后门转了一圈,就在咱们准备回来的时候,忽然冒出几个黑影,直接把奴婢打晕了!此后发生何事,奴婢一无所知。”
待她醒来,便是现在!
“混账!”李珏刚要破骂,却见着外头的护院快速冲进来行礼,不由的火气更盛,“一帮废物,府内进了人都不知道,本王养你们何用?”
护院忙道,“殿下,有人看见柳侧妃失踪之前,有一辆马车进了王府的后巷,没过多久便急匆匆的离开了,车内似乎有些异动。”
“马车?”李珏骇然,“什么样的马车?谁家的马车?”
护院解释,“说是……朝着皇宫的方向去了。”
这话到了这儿,事情就算是明了了。
李珏面色铁青,“皇宫?”
刹那间,他僵在原地,单手扶着桌案徐徐坐了下来,目色沉沉而空洞,他虽然乖张冲动,但也不是傻子,能把睿王府的人劫去皇宫方向,那就是宫里人干的。
除了皇帝,就是自家母妃。
但不管是谁,对睿王来说都是绝路。
尤其是……如果柳如芝落在了父皇的手里,那必定是死路一条,他去了也没用,父皇那性子是说一不二的,若要杀人,绝不会给你留任何的机会。
“殿下?”管家轻唤,“这个时辰,宫内已经下钥,必定是走的偏门,要不要老奴去打听一下?看看到底是……”
到底是皇帝,还是柔妃?
“本王……自己去!”李珏音色沉沉。
众人面面相觑。
此行,有凶险。
李珏进宫的事,苏幕第一时间便已得知。
不过,她记住了沈东湛的那句话,皇家的事情要少插手,否则皇帝第一个要杀的就是她,她得避开这风头。
如他所言,宁可无能,不可全知。
明月宫。
光亮刺进眼睛里,柳如芝狠狠的皱了皱眉,徐徐睁开双眼,模糊的视线里,只瞧着不远处有暗影浮动,脑子被颠得昏昏沉沉。
半晌过后,她才虚弱的回过神来,双手勉力撑在冰冷的地板上,徐徐坐了起来,瞧着周遭陌生的环境,精致的面上瞬时浮现难掩的惊慌之色。
“这是什么地方?”柳如芝呼吸微促,摇摇晃晃的站起身,“你们为什么要抓我?知不知道我是谁?”
有一个声音,徐徐响起,“呵,柳如芝,你好大的架势,这还没当正妃呢!哪日若是让你当了睿王府的主,怕是连本宫都不会放在眼里了!”
一听得“本宫”二字,柳如芝瞬时面白如纸,已然猜到了这是什么地方。
“跪下!”老嬷嬷一声低喝。
有人一脚踹在了柳如芝的腿肘处,身子骤然失衡,双膝重重落地,发出砰然巨响。
柳如芝顿时失声惊叫,双膝落地的瞬间,宛若裂开般疼彻入骨,疼得她根本无法正常跪地,却又被人左右肩膀摁着,死死的摁跪在那里,完全无法动弹。
剧烈的疼痛来袭,美眸含泪亦含怨,额角不断有冷汗渗出,合着她那张惨白如纸的精致小脸,好一副我见犹怜的凄楚模样。
“贱婢作祟,妄图天家。”柔妃高高在上,音色狠戾,“死不足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