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南近来有些惆怅,也不知道怎么得罪了自家这位爷,这两日一直黑着脸。他仔细的想了想,多半不是自己的缘故,是睿王李珏闹腾的。
睿王一直在拖延行程,显然是不太乐意要进简城宣旨的,可这世上哪有这么便宜的事情,既想要功劳,又不肯担风险。
再怎么拖延时间,还是要进简城的。
李珏提着一颗心,坐在马车内,半点都不敢往车窗外瞧,整个简城静悄悄的,像极了一个冰窟窿,那种从骨子里发冷的感觉,让人平生难言的惊惧。
袖中藏着短刃,李珏坐在车内,一动都不敢动。
沈东湛勒着马缰,骑乘着高头大马,穿过长街,跟在定远侯府的人后面,这样的氛围让人瞧着很是忐忑,连他自己都觉得心里没底。
一旁的周南,谨慎的策马跟随。
之前来简城的时候,可不是这般模样,长街很是热闹,但是现在看来,似乎有些凋零,类似于荒凉,也不知道他们离开之后,这里发生了什么事?
不过,想来也是,定远侯的儿子被苏阉狗,一刀给剁成了小阉狗,这老狗心里憋着怨气,估摸着正在府中磨刀霍霍要宰人。
只要一想到,连苏幕都不是这尚老贼的对手,还差点被他一刀劈成两半,周南不由的头皮发麻,浑身的汗毛都立了起来。
队伍穿过长街,朝着定远侯府而去。
殊不知,就在他们进城之后,简城的城门已缓缓关闭,大有瓮中捉鳖之势。
定远侯府内外,重兵防守。
李珏下车的时候,整张脸都是铁青的,额角渗着细密的薄汗,尤其是看到定远侯府门前的守卫,一个个手持钢刀,眦目欲裂之态,更是肝胆剧颤。
他明白父皇想让他立功的心思,却不明白,为何要找这么一桩难得的事,闹不好,怕是连自己的命都要折在此处。
“睿王殿下!”尚远一身戎装立在门前。
李珏硬着头皮往前走,“侯爷。”
“老臣恭迎睿王殿下,里面请!”尚远嘴里说着请,可口吻却是那样的冷戾不屑,尤其是抬眼看人的时候,带着一股子怒意。
沈东湛知道,他这股怒意来自于何处。
尚云杰的身子废了,定远侯府后继无人,这尚远可不得抓狂嘛!所幸来的不是苏幕,否则,他有理由相信,尚远当场就会提着刀,把她劈成两截。
尚远和李珏走在前面,沈东湛身为护使,自然是跟在后面。
回廊一侧,立着身段妖娆的尚云茶,一身妖冶的红色,衬得她肤色雪白,她拢了拢半敞的衣襟,一双剪水秋眸,就这么直勾勾的盯着沈东湛。
从跟前过的时候,睿王李珏多看了她两眼。
待队伍走过去,尚云茶鼻间轻哼了两声,“我原以为此生不会再见,没想到,竟是又回来了,早前穿着常服便觉得容色俊俏,如今换上了锦衣卫都指挥使的官服,更是好看得紧!”
何止是好看。
沈东湛长身如玉,官服在身,将整个人衬得格外清冷孤傲,那股子从骨子里散出的禁,欲之感,真真叫人挪不开视线。
尤其是尚云茶,只要一想起当日占了这样的男人,整颗心便又活络了起来。
丫鬟好心的提醒,“小姐,您可别忘了,当初就是他和那位道长一道哄骗咱们,以至于公子废了身子,侯爷大发雷霆。”
这话,原是提醒尚云茶,不要靠近沈东湛,这人是来对付定远侯府的。
可听到了尚云茶的耳朵里,就成了别的意思,沈东湛不好征服。
“侯爷,咱们是来宣旨的。”李珏站在院中。
尚远笑了一下,“不急,殿下自殷都千里迢迢而来,理该好好休息,等到养足了精神,咱们再宣读圣旨不迟!”
李珏犹豫了,这会不宣读圣旨,有利有弊:好的方面,他们不会马上对自己下手;不好的方面,夜长梦多!
“这……”李珏拿不定主意,转头望着沈东湛。
沈东湛知道这意思,上位者多半贪生怕死,舍不得这些荣华富贵,所以在生死关头,很是犹豫不决,这个时候就需要卖命的人跳出来。
而沈东湛,就是这个卖命的人。
“既是远道而来,自然来得不易,咱们先办皇差。”沈东湛开口,“殿下,您意下如何?”
李珏点点头,从庆安手中取过圣旨,“定远侯尚远,接旨!”
这道圣旨,单纯只是给定远侯——尚远。
尚云杰面色惨白,远远的站着,眦目欲裂的瞧着沈东湛,他记得很清楚,当初就是沈东湛伙同苏幕,对他下了手,废了他的身子。
此仇不共戴天,岂有不报之理!
“公子,听不清楚他们在说什么。”底下人低声说。
尚云杰咬着牙,“肯定不是什么好事,不过……门都关上了,还怕这群狗东西跑出去吗?账本就是被他们拿走的,现如今还敢回来送死,呵,找死!我爹不会放过他们的。”
就是可惜了,没瞧见苏幕。
那个罪魁祸首,最该千刀万剐的阉狗,居然没有一起来!
圣旨上并未提起,要将尚远捉拿归案,而是说二皇子之事与他有所牵扯,请他去殷都对质,与皇帝说清楚。恰皇帝近来病着,作为曾经出生入死的异性兄弟,去殷都探视皇帝也是理所当然。
字字句句,只字不提“谋逆造反”之事,皆是客气万分。
可见,皇帝对尚远的忌惮。
宣读完了圣旨,李珏近前一步,“侯爷,接旨吧!”
尚远跪在那里,没有任何动静。
“侯爷?”李珏心慌,又低低的喊了声。
尚远这才回过神来,双手高过头顶,毕恭毕敬的接下了圣旨,“臣,尚远接旨!”
如此,李珏如释重负。
“侯爷既已接旨,还是尽快收拾一番,同本王回殷都觐见皇上罢!”李珏笑着试探,掌心濡湿。
尚远紧了紧手中的圣旨,皮笑肉不笑的扫过眼前二人,乳臭未干的小子,居然敢在他的眼皮子底下作祟,纵然是沈丘的儿子又如何?
沈丘的儿子,伤了他的儿子,他还没找沈丘算账呢!就算杀了沈东湛又如何?
“不着急!”尚远笑道,“既是来了,本侯应尽尽地主之谊,晚上替睿王殿下接风洗尘,还望殿下能赏脸。”
宴无好宴。
李珏心知肚明,可又不能拒绝,这毕竟是定远侯府,没有直接对他们动手,是尚远还顾忌着朝廷,顾及着最后的脸面。
一旦撕破最后的遮羞布,场面会一发不可收拾。
“好!”李珏笑着点头。
洗尘宴,设在花园里。
沈东湛对于定远侯府并不陌生,这花园亦是轻车熟路。
“沈东湛!”一声娇滴滴的轻唤。
沈东湛站住脚步,微微绷直了身子,他就知道,进了这定远侯府,会遇见尚云茶这个烦人精,只是没想到,不过是落单片刻,就被她逮着了!
“尚姑娘!”沈东湛转身,面无表情的拱手。
尚云茶的手,冰冰凉凉的覆在他的手背上,指尖兀的落在他掌心,轻轻勾了一下,“这么生疏?沈指挥使穿上了这层皮,便忘了曾经的一日夫妻百日恩?”
沈东湛如同被针扎一般,收了手,眉心皱起,足见嫌恶之色,“尚姑娘请自重。”
“这个时候叫人家自重,之前可不是,在床榻上的时候,沈指挥使如此热情,口口声声喊的,是宝贝!”尚云茶笑靥如花,呵气如兰。
沈东湛憋了一口气,在她近前的时候,往后退了一步。
便是这一步,让尚云茶的眉心陡然拧起,“你敢嫌弃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