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天看着莫尘，眼神微凝。
他终是看出了一些不对。
莫尘的身上，虽没有任何的法力流转，如同凡人一般，但是，构成莫尘凡躯的本质，却像是介于虚幻之间一般，似真似幻。
也许，这特殊的凡躯，只能存在于十步桥上，甚至，只能存在于此方介于幻梦界与太苍劫界的真幻之境。
看似莫尘被十步桥所锢，永困其间，但若是细细观察，便能察觉其中的一丝不对，倒更像是，十步桥，在保护着莫尘，莫尘与十步桥，是类似于一种特殊的共生关系。
这种感觉，倒像是....
无天眼眸微沉。
当日他在红尘真界，斩断了与过去身的因果，并赐下真名帝弑天。
但过去身的本质，也是脱胎于红尘虚幻之中的真实。
是自证超脱的大自在化身，介于虚幻与真实之间。
而如今, 莫尘, 却给无天同样的感觉...
十步桥...十步桥，未尝不是另一座奈何桥。
如果劫界真的是尘界分离出去的大千世界...这十步桥, 就真的有可能脱胎于奈何桥。
毕竟，之前，无天所见的十步桥的题字，其中笔力锋芒, 却是与当年无天所见‘忘川’二字极其相似, 有可能，真是同一个人书写。
莫尘...莫尘，莫归于尘，其真名之中, 暗含着一种不屈之逆意。
就如同宁凡一般, 暗含着一种执念，一般来说，拥有这等真名, 命格都是极其特殊。
真名即为吾道。
无天，真名即是无天。
取之无天，则注定与万道相争，与诸天为敌。
这同样代表着一种孤傲，一种无视一切，我即为道的孤傲。
此真名，太凶，太险, 稍有不慎, 便是万劫不复，与莫尘宁凡一般, 同样走了另一个极端, 只不过，前者二人, 走的是执己道超脱, 而无天, 倒像是与万道诸天为敌。
信于天者, 为无天之敌。
奴于天者，为无天之敌。
执于天者, 为无天之敌。
修天道者，更为无天之敌。
洪荒诸圣, 只要他们选择元神寄托天道成圣，则注定与无天道不同不相为谋。
鸿钧道祖，代天行道，与天合道，更是修天之道，臣服于天，合道于天，亦注定为无天之敌。
无天的证道之路，注定会极艰, 极险，这是他的真名所决定。
除非, 舍弃自己的真名。
可，如果舍弃自己的真名，则与弃道何异？
若无天舍弃了自己的道, 那他之前所做的一切，岂不都是错的，岂不都是没有意义？
自他承载此真名出世的时候, 便其实已经落入了太上老君以及天道的算计。
此真名，为诸天所不容，为诸天所厌弃！
这是他们的阳谋，亦是对无天道的不屑，他们并不相信，无天能成功从天道之中超脱出去，于诸天留下自己的道影。
也许，就如在第五幻，所遇如来一般。
在他们的眼里，寂灭，才是自己最好的结局。
无天厌恶这污浊的尘世，欲将天地改换, 欲让玉宇澄清，欲让世间诸修, 皆不畏惧天命, 皆不执迷定数，皆可证道超脱！
但这...太难, 太难。
想到这里，无天突然心神一凛。
仅仅是听到了眼前这个白发少年的真名，无天道心，竟是又乱了一丝。
他竟是，对自己的道，产生了一丝不自信。
“你...究竟是谁？”
无天深深地看了莫尘一眼，沉声开口。
“道友的心中，不是已经有了答案？”莫尘微微一笑，不置可否。
“你要阻我？”
无天的目光变得锐利无比，语气之中，尽是杀意。
“不不不，其实我并不想与道友为敌。”莫尘摇头。
“挡我者死。”无天淡淡道，黑色劫印之中，涌动着无尽似能寂灭一切的劫芒。
“怎么...道友想要用莫尘的道，来杀灭莫尘？”
莫尘笑道，并没有因为感知到无天周身流转的杀伐之意，而有一丝一毫的动容。
“你的道？”无天冷笑，“你果然是他。”
“莫尘不是他，他也不是莫尘。”莫尘摇摇头，没有解释什么。
看向无天，莫尘反问道，“难道道友，没有以己道与莫尘相争的勇气？”
“万道即我道。”无天狂傲一笑，眼中尽是睥睨之意。
“道友道心通明，莫尘佩服，说实话，莫尘也不想，与道友为敌。”
莫尘幽幽道，却是突然向着无天行了一个远古的修真礼，却是话锋一转，“只可惜，莫尘亦想从这里超脱出去，因此，只能将道友留下。”
随着莫尘话音落下，周遭幻雾俱散，莫尘的身后，尘山显化而出，苍茫浩瀚的气息笼罩了四方天地。
而莫尘的眉心，亦是出现了一个金色古印，青衣白发，气息缥缈如古之神灵。
眼中的忧郁尽散，有的，只有似尘寂了千万年的孤寞。
那深邃的黑色眸子，似乎能让诸天星辰，都为之暗淡。
无天这个时候，终于收起了对莫尘的轻视。
莫尘之上，哪还有什么虚幻之意，分明是....
“一念为幻，一念...为真。”
那无穷的真道之意，无天所见，如同耀眼星辰一般，不可逼视。
“位格之力...只不过，这等位格，倒像是..幻之位格。”
无天沉吟，眼眸微沉。
一念化幻为真，这等手段，饶是无天也无法做到。
这是对于道的极致掌控，亦是道的极致。
除非，无天的因果之道，能修至第三步，逆万物之因果，方才能做到。
只能说，莫尘与无天修的道，并不一样。
莫尘，极致于真幻之道，而无天，则执迷于因果之道。
两种道，不能说，谁的道优，谁的道劣，不走到尽头，如何知道，你的道，便是对的？
更何况，诸法万道，殊途同归，修到最后，修的不过是一种道...大道！
“道友不愧是能以第三步修为，来到此界的存在，对莫尘的道，倒是看的通透。”莫尘微微一笑。
“第三步？”
“第三步，便是道友如今的境界，道友超脱天道，便是第三步。”莫尘解释道。
“那么第四步，是超脱轮回？”无天眼眸微凝，语气莫名。
“可以这么说，超脱轮回，便已经迈入了第四步的门槛，道友命格特殊，想要彻底摆脱轮回桎梏，想来不会太过容易。”莫尘幽幽笑道，却是摇摇头，话锋一转，“莫尘可不是道友真正的敌人，道友真正的敌人，是自己。”
“自己？”
“呵呵，说多无益，莫尘等了十万年才等来了如今的超脱之机，自不会放过，只可惜，需要委屈道友一番了。”莫尘话锋一转，笑道。
“你要留我？”无天的语气有些玩味。
“准确的说，是留道友二十一日，二十一日之后，道友便可自行离开。”